很多时候,计划都赶不上变化。
意外随时都会发生。
生死朝局上的惊人反转之多,完全超出既定谋划之设想。
比如,那个被改革派寄予厚望的吏部侍郎,关键时刻突然倒戈一击。
比如,本不应该出手的大秦女帝,却与武安侯之女合力镇压朝堂。
比如,改革派得到珍贵的反击机会,开始大肆揭发保守党等群臣的种种恶行。
再比如...
顾紫真轻描淡写的解释了广陵县主勾结外臣一案为保守党虚言。
随后,矛头直指死谏朝堂的礼部尚书高淑!
“元熙元年末,冬十二月初三,高淑之侄高秀全任江南守军统领。
同年,年节即到之日,高秀全在军中大肆清洗异党,大力培植羽翼。
此举引得江南地方官员惶恐,将此情况奏报江南郡守。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高秀全仍然对江南郡守听调不听宣。
江南郡守连发三道奏疏,请求中央判决高秀全之罪。
然,未果,江南郡守遭高家报复,悲而乞骸骨...”
顾紫真缓缓而言,语气不咸不淡,像是在讲述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故事。
可高淑一听到顾紫真这时候提起她如今领兵江南的侄女,脸上顿时涌上了颓然的灰败之色。
从顾紫真出列解释,到改革派一众大臣出列奏对。
短短两刻钟的时间,朝堂上的情势已然完全反转。
方才还跪在地上对月台上的那位女帝陛下施压的保守党官员。
如今,却已然仅剩下高淑身后的那一小批平日里向来谨慎的朝臣们了!
那些只顾门户之利的蝇营狗苟之辈,高淑如何指望得上她们?
原本,那些人的才能,就不堪她们所任之官职!
现在,保守党上下一百余名官员,竟被当今陛下与那伴驾文笔喝破了胆!
那突然生出的恐惧之下,竟然连反抗之心都生不出来了!
可笑吗?
真他爹的可笑!
行逼宫之举,却被那一句‘可是逼宫否’给问怕了!
何等可笑?!
而今,改革派继顾紫真那听上去不怎严谨的解释之后,对保守党群臣们毫不犹豫的趁势追击!
那些大朝会之前还妄想对抗陛下与改革派的保守党群臣。
在那两刻钟时间里,却一个个的被揭露平日里做的恶行。
贪赃枉法,欺上瞒下。
政以贿成,贪婪无度。
兼并土地,阳奉阴违。
还有太多太多不可饶恕的罪行,尽皆都扣到了那些保守党官员们头上!
七分真,三分假。
大半‘真’,应为罢官流放之罪。
小半‘假’,却成斩首示众之行。
总之,这些帝国蛀虫没有一个逃脱得了抄家灭族的结局!
哪怕某些人的罪行够不上这样的处理。
可最终,却也被那‘三分假’的罪责,给推到了未来的斩头台上!
高淑想阻止,却根本阻止不了。
算上她亲信部下,又才有多少呢?
但被当今陛下直接定罪的魄力,吓到当场俯首求饶,攀咬同党以求自保的蠢货却太多了!
人人皆道己聪明。
政堂前方尽愚妇。
高淑是个合格的党魁,也是个出色的大秦政客。
倘若给她改革派这一众内心坚定、才能兼备的志同道合之士。
哪怕仅有改革派如今的半数之人,高淑大概率都是可以胜下这一场大朝会的。
只可惜,她的身后已经没了往日的同行之人。
前工部尚书,被罢免了。
那些保守党的精悍之臣,被牵连了。
刚才还一片大好的攻讦顾氏的局势,被扭转了。
此时,高淑若是回头望去,便可以清楚的看到...
那些大声喊冤、乞求陛下饶恕之徒,尽是些拖后腿的猪队友!
或许,当世家门阀覆灭之后,许多人就已经忘了...
真正的、没有硝烟的战争,比的从来都不是哪一方更聪明,而是哪一方失误更少啊!
高淑颓然的跪在地上,脸色早已难看到了极点。
等到她听到顾紫真提起‘高秀全’这个名字的时候。
高淑就知道,这个老狐狸是打算拿此事当最终的决胜点了...
果不其然!
顾紫真缓缓讲述了高淑之侄高秀全,自元熙元年到元熙三年的‘拥兵自立’的叛变之举。
其间,顾紫真言词严谨,讲述起来条例清晰,后又取出确凿的证据。
可唯有高淑自己才知道,她的侄女根本没有叛变之心!
是的!
拥兵自重、谋夺利益是真!
拥兵自立、叛变朝廷是假!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即便高淑知晓保守党可能会在今日的大朝会上落败。
但她却也从来没有想过,用自家侄女的江南兵权,来威胁正值壮年的当今陛下!
因为高淑很明白,这是彻彻底底的取死之道!
然而...
谁又会相信呢?
没人会信。
高秀全到底是‘拥兵自重’,还是‘拥兵自立’。
这一点,没人会在乎。
毕竟,这种事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没有保守党,对大秦帝国来说,很重要!
“臣,凤阁首辅顾紫真...”
“请求陛下判决高氏等谋逆之臣...”
“臣等二百三十七位变法之士,死谏朝堂以明报国之心...”
远比保守党更加浩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正乾殿内外的大朝会场地。
仿若这大殿的穹顶华盖,都要被这死谏之声给震得颤抖起来。
“臣等,愿为陛下诛尽奸佞,以肃朝纲!”
“臣等,愿为陛下除去污浊,以清日月!”
“臣等,愿为陛下伐灭逆贼,以报国恩!”
震天动地的群臣呼声,从正乾殿高喝而出,又从殿外广场上呼啸而回。
犹记得此前之时,保守党用‘死谏朝堂’来行逼宫之举。
而如今,改革派用同样的方式,来进行最终的反击。
那张雕刻着凤舞展翅的凤椅之上,那位凤袍正冠的年轻女帝,目光冷冽的看着面容扭曲的高淑。
“高尚书,你,可认罪?”
秦清寒的语调,重复往日的清清冷冷。
可任谁都听得出来,当今陛下这句问话中,蕴含的浓浓杀意!
只需高淑一句‘罪臣,认罪’。
顷刻之间,保守党最后仅剩的这块基石,就要倒塌在这最终时刻了。
然而,已然完全放弃求生之念的高淑,此刻却猛地站起。
她抬手一下摘掉头上的官帽,脸上终究还是开始涌上疯狂之色!
“臣,不认罪!”
“臣,无罪!”
“臣,何罪之有?!”
高淑已经不顾当堂喧哗之罪,猛然转身指向眉头紧皱的顾紫真。
“顾紫真,顾紫真!
尔等纵然辱我、谩我、毁我,终究救不了你那儿子!
那竖子,勾结夏臣、里通外国已成定局!
便是那《广陵候报》颠倒黑白,以此来糊弄愚民百姓,终究也无济于事!
今日之后,大秦各处都会传尔子之恶名!
这纠结夏臣、谋夺南境之罪,又怎是那些单薄的报纸能包得住的?!”
话音落下,正乾殿内一片死寂。
可顾紫真的脸色,终究还是冷了下来。
柳传君、秦如柏、凤阁阁老等一众改革派重臣,同样都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哪怕是几刻钟前,力压保守党群臣的秦清寒与柳梦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