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泽挑了挑眉，重复问了一遍：“你真的算过了？永宁州一带明年真的可还好？” 牟监正依然答得斩钉截铁：“微臣别的本事没有，占卜星象预测凶吉还是会的。” “三年之后的事儿微臣不敢断言，但臣能预测，明年我大周定然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裴以泽沉吟片刻说到：“朕知道了。” 牟监正抬头挺胸的出了宫门。 回想自己见驾时的言行举止，自觉没有出一点毛病。 应答那叫一个不卑不亢进退有据，就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一路走到告示栏那里，看见那儿围着一群人，正在交头接耳的讨论。 心道也不知道朝廷发布了什么告示，让这群人激动成这样。 他这个念头刚刚转过，就见他的下属、监副李正明也挤在人群中。 李正明无意中一回头发现了牟监正，微微一愣，随即就挤出人群，朝他走了过来。 拿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牟监正。 对他插了插手，阴阳怪气的说道：“呦，牟大人，还真看不出来啊，您居然有如此本事。” 牟监正皱了皱眉，搞不懂李正明的敌意从何而来。 两人上下级关系，虽然时常有些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但明面儿上还是能保持一派和睦的。 像这样当面发难的情况极其少见。 毕竟职场上嘛，谁都懂。 便问：“李监副这话怎么说的？本官哪里得罪你了吗？” 李正明皮笑肉不笑：“前儿咱们一起推算星象的时候，牟大人不是还说明年风调雨顺，没有洪涝和干旱么？怎么面见皇上时说的又不一样了？” “您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好吧？以后兄弟们还能不能相信大人了？” 牟监正越听越不对劲：“李大人你到底说什么？” 李正明指了指告示栏：“皇榜都贴出来了，牟大人还在这儿装聋作哑的，是不是太虚伪了点啊？” 说着，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气，转身拂袖而去。 心道这姓牟的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当着大家伙面说是全年风调雨顺，背地里测算了不一样的，又拿去报给皇上邀功。 这幸亏这是皇榜贴出来了，要是没贴皇榜，皇上找自己问话…… 那不就糟糕透了吗？皇上会怎么看待自己？ 总而言之一句话：牟监正这人不能处！有事儿他真敢背叛大家！ 看着李正明气哼哼而去的背影，牟监正只觉得背上汗毛直竖。 赶紧挤到告示前仔细看那刚刚贴出来的皇榜。 一看之下只如五雷轰顶。 告示上说得清楚明白，依钦天监进言，明年永宁州会有大旱，因此向民间招募能工巧匠，去永宁修建水渠。 说此项工程由太子裴呈洲主持，户部工部协理。 牟监正自打看过这个这张皇榜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满脑子只转着一个念头：皇上居然坑他！ 皇上居然坑他！为什么？！ 深一脚浅一脚晕晕乎乎的回了家。 妻子笑盈盈的带着他们一儿一女迎了上来，热情的接着他：“呀，我们家大人回来了？” 两个孩子也在他身边蹦蹦跳跳。 一个劲儿叫着爹爹爹爹，争先恐后往他身上爬，要他抱。 为了争一个最好的位子，两兄妹差点大打出手。 这原本是寻常的幸福温馨，今天却让牟监正泪流满面。 牟夫人敏锐的觉得不对，赶紧让孩子们从他们父亲身上下来，让老妈子带去玩儿了。 自己紧张的问丈夫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牟监正哽咽半天，终于说到：“夫人呐，为夫的可能活不长了。” 牟夫人大吃一惊，赶紧追问怎么了。 牟监正把事情说了。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皇上贴出来告示，说是钦天监进言的，明年会有大旱！” “可要是明年没有大旱，那我岂不是犯了欺君大罪？！” 这么一说，牟夫人的脸色也变了。 瞠大了眼睛问丈夫：“那怎么办？怎么办？” 她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女子，一向以丈夫为天。 乍听这种噩耗，一时间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什么都理不出来。 牟监正擦了擦眼泪，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对妻子道：“这样，你带着言儿语儿先回老家暂避，如果来年夫君能躲过这一劫，到时候再把你们接过来。” “如果夫君躲不过去，你们在乡下也不会受到牵连，也能平安度日……” 牟监正想到悲切处，和夫人执手相看泪眼： “夫人呐，以后牟家的担子就落在夫人你一个人的肩上了！” 牟夫人哭倒在丈夫并不宽厚的怀里。 拿着丈夫的手掌按在自己小腹处：“夫君，妾身正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妾身肚子里又有了。” “大夫说了，这一胎又是个男孩儿。” 牟监正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好好，辛苦夫人。” 当下两口子就商议妥当。 牟监正把家里能变卖的通通都变卖了，折成银两让妻子带上，让她带两个孩子回乡下避祸。 自己留在京城等死。 然而让牟监正万万想不到的是，没多久传来消息，他老婆孩子坐的那艘船翻了！ 因为临近过年，人们都在往家里赶，乘客比往常多很多，船家贪图多赚一点船钱，拼命往他船上装人装货。 船只严重超载，刚刚撑出去，一个浪头过来就翻了。 船上一半的人没有能够起来。 牟监正的老婆孩子也在其中。 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那戳心窝子的李监副还往他伤口上撒盐。 “牟大人你怎么了？怎么连这个都没算到呢？嫂子启程之前你都没算一卦吗？” “你要是用你的神通算一算，嫂子和侄儿侄女何至于就这样去了呀？” 牟监正已经麻木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永庆二年的除夕，京城家家户户喜庆团圆，绚烂的烟火把夜空照得通亮。 皇帝陛下找回了心爱的皇后，合家团圆，心情大好之下，下令狂欢七日七夜，京城通宵达旦的唱戏耍乐。 外面的繁华盛景灯火通明，映照进牟监正家，更显得牟家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牟监正独自坐在黑暗当中，一个人守着空旷冰冷的屋子，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