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虑捏着衣角,看了廖予一眼,见后者向她投去担忧的目光,她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姐姐,我愿意。只是,我想去涂个口红……”说罢,拉过自己的书包,当真从包里掏出梳妆包来。
一旁的尚陌桑瞪大了眼,贺寒露微微笑:“好的,快和你的小伙伴一起去吧,我等你。”
听了贺寒露的话,廖予吓了一跳:“我也可以一起?”
“当然可以啦,你们两个坐在一起,心理负担会小一些吧。”贺寒露点点头,笑容温柔,“你不是很担心吴虑小朋友吗?”
“嗯!”
……
贺寒露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上,机器已经架好、调光也已经完备,剩下的只有等待。
等待即将准备好的那两个小姑娘,等待可能遇到的意外,等待、未知的真相。
贺寒露已经习惯,却依旧有些紧张、并且……好奇着。
直到两个小姑娘坐到了她的对面。
“好嘞,那我们就开始了。”贺寒露向尚陌桑打了个手势,然后面向吴虑,“那么吴虑同学,你可以——讲一讲你爸爸吗?”
“讲一讲我爸爸?”吴虑重复了一遍,“不是所了解的案情相关吗?”虽然她也不知道什么案情就是了。
“我说啦,今天只是想听听看你的心里话而已。”贺寒露身子前倾,眼睛注视着吴虑,仔细地注视着吴虑的每一个面部表情。
作为记者,一定要随时学会补充采访对象的新信息以期更多地了解真实。
“我爸爸……”吴虑低下了头,手指交织成一团,“我爸爸,是个好人。”
贺寒露听她这话不像辩解,倒像是下意识所说,于是并未出声,等着她的下文。
“旁人都说,我爸爸是个好爸爸,他给了我一个父亲所能给的一切。”声音带了丝试探和犹疑。
冉思佳紧张地看着贺寒露的反应。
贺寒露没有动。
“我妈妈……爸爸说她是个坏妈妈,可我觉得,她只是太孤单了。”吴虑意识到自己偏题了,急忙抬头看了眼贺寒露。
“我也想听听看你的妈妈,没关系的,你随着自己的心意说就好了。”贺寒露指了指她面前的果汁,“渴了可以喝果汁的,没关系。”
“……在我小时候,我妈妈会揪我的头发、拿洗衣瓶子砸我的脑袋,我很害怕,我只是哭,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吴虑的眼里泛了丝茫然,“我一直想问问她,她到底爱不爱我。”
贺寒露的手指有些僵硬了。
吴虑忽然扬起笑脸:“可这个时候,爸爸就会保护我,他会和妈妈争吵,会说妈妈这么做不对,会跟我说不要管妈妈。他会烧红烧排骨和红烧鱼,他烧的红烧排骨和红烧鱼特别好吃!”
其实吴虑正在哭。
贺寒露默念着,一字一句告诉自己。
在吴虑的笑脸下面,其实她哭了。
“妈妈有一次拿椅子砸爸爸,那是个塑料椅子,椅子的腿断了。”吴虑摸住了盛着果汁的玻璃杯的边缘,“爸爸很可怜,和我挤在小房间里,跟我睡在一起。”
贺寒露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
冉思佳想要喊停。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大姨问我,更爱妈妈还是更爱爸爸,我记不得我怎么回答了。”
“但我小时候是个很察言观色的人,我猜我一定答的是妈妈。”
“可我小时候其实可恨妈妈了。”
小孩子很小的时候就会察言观色,说明她内心没有值得信赖的人,她没有值得依傍的人,她其实非常害怕。
像她一样。
贺寒露哭了。
听见对面忽然爆发出哭声,一声声、从小到大、直到忍不住的浑身颤抖,吴虑呆住了。
冉思佳瞬间跳了起来:“停!停!关掉摄像机!”
“寒露,寒露你冷静下来,乖,乖啊……”紧接着冉思佳一把冲上去抱住了贺寒露,然后冲尚陌桑吼道,“去寒露的包里拿药,快去!”
“怎么回事,怎么又发病了?”尚陌桑立刻去翻贺寒露包里的小口袋,“寒露上报的时候不是说这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吗?”
冉思佳面色复杂地看了吴虑一眼:“我已经很避免让寒露接这类采访了,这不是……谁也没想到嘛。”原生家庭中孤独却坚强的小女孩,相伴在身侧的父亲……这样的字眼,都是诱发贺寒露创伤性回闪的致命因素。
“……寒露姐姐?”吴虑都吓傻了,拉着廖予的手在一旁颤抖得不行。
“没事没事的宝贝们,寒露姐姐只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而已……”冉思佳将尚陌桑的药丸倒出几粒给贺寒露压下几颗,眼见得贺寒露的表情平静了不少,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去安慰那两个小姑娘,“今天你们的采访资料非常珍贵,谢谢宝贝们。这样,为表感谢,我让尚叔叔带你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啊?”
尚陌桑作势便要伸手带她们离开,吴虑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我们能不能互换电话号码……”
冉思佳想了一下,拿起一旁纸笔:“好呀。”留个联系方式好,说不定往后还可以通过这小姑娘得知更多信息。更何况……之前还答应要给她们娃娃呢。
尚陌桑担忧地望了贺寒露一眼,但还是牵着两个小姑娘先行离开了。
眼见着车门被合上,冉思佳依旧保持着半跪坐在地上的姿势,只是目光更沉重了些,她看着贺寒露平静却依旧苍白的脸,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寒露?”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