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非寒脸上血色褪尽，许久未能回话。 他长久地坐在位置上沉默，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沈沐凰无心薛非寒和秦妃的过往，毕竟逝者已逝，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倒不如专注于眼前人和眼前事，更好。 看着大周王后对无忧的关心与爱护，沈沐凰心想，无忧跟着她或许是好的。 正想着，大周王后已经弯腰把无忧抱了起来，柔声哄道：“无忧，跟外婆回去，好吗？” 无忧乖巧点头，“好。” 尾音拉长，已经带起了哭腔。 大周王后知他心事，索性把他放回地上，任由他飞奔扑入沈沐凰怀里。 “母亲，无忧会想您和父亲的。”小孩儿呜咽一声，小脑袋疯狂地摇着，也摇碎了沈沐凰内心深处所有的设防。 乌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沈沐凰，萧无忧继续问道：“母亲会想无忧吗？” 沈沐凰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萧瑄，男人伸手把母子俩抱入怀里。 “待他日有空，我带她来见你。”男人替不善言辞的沈沐凰回答，只见小孩儿满是泪痕的小脸蛋瞬间笑靥如花。 “那我们拉勾！”他伸出尾指，两个大人对视一眼，亦把手指伸了出去与他拉勾。 时辰到了，大周王后不得不催促无忧与她尽快启程，小人儿哭哭哒哒地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薛非寒一直坐在椅子上，一脸复杂地看着外头的一切，依旧陷在沉思里无法自拔。 沈沐凰坐在萧瑄身侧，嘴里的苹果一点味道也没有，“无忧进宫后，会否被培养成为大周死士？” 萧瑄黑眸渐深，“只要大周王还在世，只要大周体制未曾更改，死士便是他的命，无法更改。” 沈沐凰凤眸骤然暗了下来，握着苹果的手赫然收紧，心中涌起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 萧瑄继续说道：“但是本王相信，大周王后会保护好他，秦妃的悲剧不会再重演！而无忧，也会以其他大周国主不知道的身份进宫。” 彼时，前方的马车帘忽然掀开一角，萧无忧探出满是泪痕的小脸，“娘亲，父亲，无忧会想你们的！” 沈沐凰合眸，出声喊道：“请等一下！” 转身便进了里屋，不多时又捧着一个包裹走向萧无忧。 钻入马车，沈沐凰把御龙甲为萧无忧穿上，虽依旧淡漠，可声音里难得掺杂了些许她自己都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语重心长： “无忧，这御龙甲与你有缘，今日我便送你作为临别赠礼。但希望你记住，御龙甲只能护你一时，未必能护你一世。你要活下来，就必须自己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萧无忧重重点头。 沈沐凰附到他耳畔，低声说道：“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保护好自己，任何人都不要完全相信！只有你的身体和内心变的十分强大，旁人才不敢伤害你，知道吗？！” 萧无忧一脸懵懵懂懂，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他愣愣地看着跟前的沈沐凰，很久很久，乌溜溜的眼睛里映着满满的沈沐凰的样子，好似要刻入骨髓一般。 许久之后，只见他忽然伸手环抱住沈沐凰的脖颈，在她的脸上吧唧一口。 沈沐凰的身子猛然僵住，素性淡漠的小脸上平生第一次浮现出错愕与慌张。 “无忧知道了，无忧一定会努力长大，活着见娘亲！母亲，下次再见，让无忧保护母亲！” “沐凰，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大周王后催促道。 沈沐凰回过神来，这才下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她只觉呼吸艰难。 “晚些时候，本王会宣布他在刺杀中被此刻活活烧死，代替他的小孩的尸首也已经找到了。”萧瑄缓步走来，温柔地牵起沈沐凰的手。 沈沐凰点头，回身扫了眼薛非寒，说道：“夜王，无忧之事已经解决了，我们该回军营了。” 萧瑄点头。“本王与薛非寒说几句便来！” …… 二人纵马飞驰回到了北齐军营，风尘仆仆跳下马车的时候，染香恰好被人护送了回来。 秦峰沉痛地把发生在大周军营之事向众将士交代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刺客骤然来袭，大周将士死伤无数，王爷与王妃虽武功不俗，却寡不敌众，小世子在被大火活活烧死！” 染香走下马车的时候，被烧的黑乎乎的“无忧”被士兵抬了上来，她小脸煞白，几乎没有站稳。 “不可能！”难以置信地低吼一声，却瞬间惹来了所有将士怒目相视。 都是染香自作主张！ 要不是她主动给北齐将士做诱饵，王爷和王妃也不会为了救她而被迫带着小世子前往北齐军营！ 一瞬间，众将士把持刀的手抬了起来。 “自我等跟随夜王殿下以来，还从未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堂堂夜王世子竟然被大火烧死！”有将士大声怒吼。 哗啦啦跪了一地，“我等请求夜王赐死染香姑娘！” “请夜王赐死染香！小世子命丧火海全是染香的错，若不是她自作主张，小世子也不会丧命！” …… 染香难以置信地看着跟前要求赐死她的将领们，明明他们之前还在夸她朋友广，心地善良，可不过一夜，竟已经从天堂入了地狱。 “小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的！”她皱眉猜测，强逼着自己平静下来： “大周不可能不保护好小世子，即便是两国俘虏，真遇到意外时都要拼死保护，何况是堂堂一国世子！这件事情必有蹊跷！” “夜王殿下，染香要求彻查！” 沈沐凰面无表情地看向还在努力装镇定的染香，凤眸飞扬起一抹肃杀。 无论如何，今天这场戏，必须做足。 必须让所有人深信萧无忧已死！ 缓缓走到染香跟前，沈沐凰问她：“请问染香姑娘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大声喊叫？” 染香一怔，怔了怔后，回道：“我是帝师之女！” “啪！”的一巴掌精准地打在了她的右脸上，血色的五指印瞬间涌现。 染香捂住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敢打我？！” 凤眸冰寒，“打的就是你！” “沈沐凰！” “愚昧蠢顿至此，竟妄想以他人丑事要挟一国将领退兵，你枉为帝师之女！” “枉顾礼义廉耻，忘恩负义，竟对救你之人恩将仇报，害的恩人惨死，你枉为帝师之女！” 染香猛然抓住沈沐凰再度的手，微眯起眼，冷笑一声：“那位男子爱上了奴隶，他让士族门阀蒙羞，我将此事告诉薛非寒，阻断了一场不伦之恋，并没有错！” “啪！”沈沐凰另一只手甩向了染香的左脸，淡漠的神情之下，是愤怒燃烧着怒吼的眸子。 染香怒极反笑：“沈沐凰你若再打我，他日回京我定要皇太后惩治你！” “帝师当年辅佐陛下顶住压力废除北齐的奴隶与士族门阀，应该想不到有一天他最疼爱的幼女会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吧？”沈沐凰反问。 凤眸扫过在场众将士，秀眉微挑： “这里的每一个将士，谁的先辈不是奴隶？他们之所以愿意在这里听夜王差遣，为北齐守护疆土，是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这北齐才能给他们想要的尊重！你方才的这番话对得起这些为北齐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