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娆回了缣风院，烦闷地仰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拽旁边挂着的帐子垂下来的流苏。 起初她听了那小厮的话喜不自胜，但晚膳时楚荆霜对她的态度却让她心里不安。 那日她偷听到二总管说楚荆霜爱惜自己的才华，可这阵子相处着，她总觉得楚荆霜只是把她当个赎回来的玩物、小孩子、或是讨喜的晚辈，无论什么，反正不是得力的下属。 楚荆霜身份贵重，又有大才，将来必定是要当皇帝的。 眼下她瞧着自己喜欢，万一有一天看厌了呢？ 她总得寻个办法，叫楚荆霜看到自己的能力才好，不能一直把她当做一个青楼女人。 可想着想着，玉娆又丧气了。 眼下她连府门都出不得，日日还有做不完的课业，哪里来的机会表现自己？ 正发着愁，外面传来了叩门声。 玉娆动也未动，仰躺在那里懒懒道，“进。” 来人的脚步声几乎不闻，他绕过了那扇紫檀屏风与玉娆行礼，“参见长史。” 原是那日见过面的暗卫鸦雾。 “这么晚了过来，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鸦雾不答话，玉娆微觉奇怪，半撑起身来，正想开口询问，没想到鸦雾竟猛地跪在她脚边，一个头结结实实地磕在了脚踏上。 玉娆吓了大跳，立刻坐起来扶他，“你这是干什么啊？!” 在王府这些日子，玉娆也大概摸清了这些人的地位，不似刚入府时那般只会以貌取人。 鸦雾、羽寺这些人瞧着并无一官半职，其实极得楚荆霜信任，是他的心腹，在府中颇有威望。 自己虽虚担了一声“姑娘”，却着实不敢受他一拜。 鸦雾不顾玉娆搀扶的手，执意磕了三个头才哑声道，“求大救命。” 玉娆讶然，“求我？我能做什么？” “这件事只有大人能做。” 玉娆被勾起了好奇心，“你先说来听听。” “属下幼时贪玩，十岁那年曾在元宵灯会上被拍花子的拐走，是宋府一位好心的婢女冒险将属下带了回来，现下宋府罹难，她无辜受累，要被充入教坊司。属下不忍眼睁睁看着恩人遭此大祸，走投无路，只能来求姑娘。” “啊……”玉娆听罢也颇为同情，“兹事体大，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罢，你不若去求一求殿下。” 鸦雾苦笑，“殿下一向秉公，最厌恶徇私枉法，我若求他，此事才是真的回天无力。” 玉娆一听立刻便要推拒，笑话，她挖空心思讨好都还嫌不够呢，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去惹他不快？ “殿下既然厌恶徇私枉法，我效忠殿下，怎会拂逆他的心意？况且我人微言轻，这么大的事也实在无能为力，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不会告诉殿下的，你退下吧。” 鸦雾忙道，“此事于姑娘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却可免属下余生背弃恩义、寝不安眠之苦。若姑娘肯帮我，从今以后属下愿听凭姑娘差遣！” 玉娆正要起身送客，听了这话立刻顿住了，她微微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姑娘效忠殿下，却也不能时时猜到殿下的心意，姑娘以往，君臣之间难免生出嫌隙。若姑娘肯帮属下这个忙，属下愿鞠躬尽瘁为姑娘谋划。”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玉娆细细打量着离雾的脸，看到了无边的焦急与义无反顾，她权衡再三，反复琢磨了鸦雾的话，终于笑了，“你起来说话罢。” 玉娆把玩着一条碧玺手串，仔仔细细地听完了鸦雾的话。 救那个丫头有两样东西必不可少，一样是大把大把的银子，还有一样便是一处敢接纳她的容身之所，这两样恰好玉娆都能办到。 “我哪儿来的银子，哪儿来的地方呢，我怎么不知道？” 鸦雾提醒道，“殿下不是将府里的庄子都交给姑娘了吗？” 玉娆犹豫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贪污？” “姑娘心忒实了。殿下手里的庄子是王爷母妃的陪嫁，一年到头的收成加起来有十数万之多，殿下素来无欲无求，不似寒王殿下，哪里用得上这许多银子？” 鸦雾口中鬼话连篇，面上还显得十万分的恳切，“姑娘深受殿下信任，只要将账目做平，绝不会被人发觉。属下知道殿下有个庄子远在热河，到时拿银子打点了人，秘密将桐湘姑姑送往那里，只说是来投奔的远房亲戚，天高帝远，谁又敢盘问姑娘送来的人呢？” 玉娆敬畏楚荆霜，连违逆他的心意都不愿，送人尚且好说。 一听还要从他库里掏钱，立时便想反悔。 鸦雾见状忙道，“属下效忠殿下多年，何尝愿意损害他呢？只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为。庄上历来皆是年底查账，姑娘若是为难，属下向您起誓，定在清账之前将所挪款项完璧归赵。如果事发，属下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姑娘。” 玉娆听他说得轻松，不由得起了疑心，“你既然能拿出这笔钱，为何要来求我？” 鸦雾苦着脸：“不敢瞒姑娘，属下家中虽的确薄有资财，一下子却也拿不出这么一大笔现银，少不得卖房折地。那些商贾之流精明得很，如若卖得急，他们便肆意压价，无所不为，如此更凑不齐了。况且属下原本与桐湘姑姑有旧，她方遭难，我这厢立时变卖家产，岂不是平白落人口实？” 见他说得合情合理，玉娆稍稍打消了疑虑，转而说，“你说得轻巧，但此事如当真这么好办，恐怕你也不会闹出这么大阵仗来求我。” 鸦雾是聪明人，一点即透，他默了默道，“姑娘的意思属下明白。空口白牙终究不能叫人信服，属下愿献上投名状。” 他自腰间解下一方小印。 “此印乃玄字营所发，谁执此印，谁便是属下的主人。” 玉娆有心想问玄字营是什么，说出口时却成了，“既然如此，此印怎的没有交给殿下？” 鸦雾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属下学艺不精，只能为殿下驱策，不配做殿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