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之外地，他反倒安静下来。 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她。 看到娘眼尾的皱纹，也看到了她头顶渐渐染上的斑白，连自己几时睡着了都不知道。 斗转星移，日升月落。 晨曦划破天际。 原本沉寂的街道，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冯铁匠似乎也起了，在来来回回走动着。那炉火呼呼作响，不多时，拉动风箱的动静就传来。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等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窗棂上时，季月荷总算睁开了眼。 坐了一整晚，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起身。 这才把目光落到老三身上，关老三早晨醒来后就一直憋着尿，期间也一直不停地挣扎试图发出声音，可惜，关老太一直都充耳不闻。眼下她起身，关老三心头不由一喜。 “走吧！” 极其清淡的两个字，让关老三的内心反倒多了一抹阴影。 季月荷走出屋子，动了动手脚活动一番，才敲门让冯氏松绑。 冯氏昨晚被娘据着一整晚，期间无数次想跑出来看，都被李三娘逮了回去。 一整晚都担惊受怕。 眼下得了关老太的吩咐，下意识心头一喜，忙不倏地答应了，跑进了房间。 关老三早就等不及了。 一得了自由，连咒骂都顾不上，慌忙招呼冯氏：“快，扶我去茅厕。” “亲家母。” 季月荷出了屋子，嘴角噙笑冲李三娘略福了福身： “多有打扰，眼下天亮我们就不多留了。” “啊？你现在就要走？” 李三娘傻了眼。 昨儿她心头恼怒，故意晾着对方，连晚饭都没请。眼下早饭也没吃，对方就要走？若是被外人知道了，秦家登门都不招待饭菜，不定还怎么说她抠门呢！ 她心头有些慌。 “要不，吃了早饭再走吧。” “不用麻烦亲家了，我还要赶着去处理一些事儿，就先走了。” 季月荷说走，当真就走。 头也不回。 关老三才从茅厕出来，也顾不得说别的，慌忙追了上去。 冯氏见状，也赶忙追出去，却被李三娘一把拉住。 “你到哪里去？” “娘，我相公和婆婆都走了，我自然也得回去……” “回去啥你回去？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嫁妆都被他拿走了？春花，这才过了一个晚上，你不会什么都记不得了吧？” “娘，我当然记得。只是……” “没什么只是的。她老关家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就不许回去！大不了，咱们就一状告到父母老爷那去。我倒要看看，她老关家还要不要脸了！” “娘！——” “叫娘也不行！ 那可是你的嫁妆，你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老关三现在都敢做出偷窃媳妇嫁妆的事来。这种男人，我看不要也罢！ 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他关老三要是不过来磕头认错，再乖乖把嫁妆还回来，你也不用回去了！” …… 身后的事儿，季月荷并不清楚。 他快步往回走。 身后还缀着关老三。 关老三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但凡遇到转弯或者季月荷走慢一步，他要么躲闪要么倒退，半点都不敢和季月荷撞上。 季月荷也不理他。 反而自顾自去了医馆。 上次捡的几副药都吃完了，眼下正好过来配几副。 郎中对她的身体状况相对比较满意：“不错不错，吃了几副药，感觉好多了。不过你得多休息，千万不要熬夜，熬夜伤身。我再给你捡几副，你吃完了再过来。” 一共六副药，居然花了她整整四吊钱！ 好在季月荷如今手上有钱了，否则，还真没办法负担。 这钱素日花得肉痛，不过看着门口鬼鬼祟祟的关老三，她反倒觉得这钱花得值！ 总比拿给这些个败家子糟践了的好。 “娘……” 看见季月荷拧着几包药出来，关老三总算敢靠过来。 以前娘就是病了也从来不肯花钱买药。 可眼下…… 刚才她付钱时他看得真切，那可是好几吊钱啊！娘就这么眼也不眨的花出去了！ 要是能给他该多好！ 他要是拿着这钱，不定今儿就能回本…… 可眼下，他喊住了她，等娘回头看来，望着那双几乎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眸，他原本准备了无数的草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都悉数被他吞回了肚子里。 良久，他才支支吾吾的憋出来一句。 “娘，我饿了……” “……” 季月荷没做声，只是淡然从他身边错过，自顾自去了牛车等候的地方。 又来了，又来了！ 那种全然无视的陌生目光，又来了！ 如果不是那张年脸丝毫没变，关老三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可眼下，再多的问号他都只能堵在心底。 季月荷何尝不是满腹牢骚。 可她一个字都不能说。 她怕一开口，自己就会忍不住把眼前这个逆子打死啰！ 这才强忍着满心怒火，急匆匆往回赶。 路过米粮铺子时，还不忘去买了一石米面带走。 只是她还没走到牛车等候的地方，前面的路口就站着一个人。 小屁孩双目红肿，一脸脏污就堵在前面。 看到她，话还没说泪先流。 “姐姐、我姐姐她……走了！” …… 原本就乱糟糟的生活，偏生还要遇到各种糟心事儿。 即便再不喜这孩子，可看到留下的那几行字后，季月荷还是迫不得已接收了这个小屁孩。 “你姐走了。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 她将小屁孩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是做了件赔本的买卖：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你卖身为奴。 以后你就做我儿的书童。一个月给你200文月例。你什么时候攒够十吊钱，你就什么赎身。 其二：你给我家做零工。 一个月给你100文，包吃包住。什么时候你不想做了，你就什么时候离开。 其三：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咱们就当谁也不认识谁，之前付给你的500文工钱我也不要了，就当我施粥舍出去了。 你看，怎么选吧！” “我、我选第二条。” 小屁孩虽然懵懂，可他还是记住了之前姐姐念叨时说过的话。 季月荷：“……” 行叭！ 老实说她有点失望。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她还是遵从对方的意思，带着他回了张家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