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高远厚重，像是一匹繁重的玄青色布匹，没有云，没有一点灰霾的色彩，上面镶着一丝冷月和许多星点。 白榆独坐的孤峰之上，身上的雪狸披风被冷风吹得鼓起，却也丝毫没在意。 有人御剑停在了山上，却并未靠近。 这一刻的白榆，离人间太远，孤冷气太重，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落，或登月，或坠山。 倒是白榆自己转过头来，“来都来了，杵在那里干什么？” 姚晃挠了挠头，“怕打扰你。” 果不其然迎来了她的嘲笑，“咱俩从认识开始你不就喜欢往我屋子里钻吗？这会儿怕打扰我？” “你家的探子传来消息了？” “对，你没猜错，起初家主都没想见那姜七小姐一面，后来不知为何，那对夫妇亲见了家主，在主屋密谈许久之后，竟真的认了姜七小姐，还大张旗鼓的要找医修给她仔细医治。” 白榆微微沉吟片刻，心里只觉得冥冥中有一条线将这一切都牵连起来，可迷雾重重，她却琢磨不透。 姚晃此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揣摩了半晌白榆的神色，问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姜七小姐，是真的吗？” 白榆抬眼，含笑觑他，“你觉得呢？” “是真是假，想必不重要，现在就算是假的，也得是真的。” 姚晃说了句大实话。 两人对着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却都忘了自己在笑什么了。 末了白榆拍了拍他的肩，“你啊，看事情太透了，太过露锋芒，不好。” 在说他，也在说自己。 扇子在手里转了个一个华丽的圈儿，姚三少爷扬起下巴，趾高气昂，“中庸可不是我的道。” 他的目光从远方移回白榆身上，“也不是你的道。” 两人对立无言，转而一并看起了天。 “要入夏了啊。”白榆如是说道。 “冷了这么久，也该热起来了。” 次日，姜家家主和大长老亲来云隐宗主峰拜访掌门。 正逢峰主例会，竟是各峰长老都在场，掌门于主殿接见二人，各峰峰主亦在场。 等白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各峰长老都已经回了峰头，而姜家家主和大长老走出宗门时脸色可实在算不得太好。 翌日，姜家家主再次登门，大长老并未随行，但这一回来的人却变多了。 姜鸿声的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队的家丁，一行被缚仙索捆好的人被家丁看在中间。 白榆和姚晃站在一边儿看热闹，“姜家断尾求生了？哪一房的人？” “据说是三房和四房的人，他们和极乐阁的人是直接接触的。”姚晃传音给她。 极乐阁这件事并未公开，宗内弟子还不知道偷盗矿产和极乐阁还有关，所以他不能明面儿上大喇喇和白榆说清楚，只能传音。 “还有一个消息，主房保下了三房和四房的孩子，一个刚出生不久，一个今年十三岁，据说会直接进青平峰跟着姜白彦一起，是记名弟子。” 白榆垂下眼眸，听着姚晃絮絮叨叨。 姜家主房开了私库，拿出了五万灵石，和族内的三万灵石一同送入了宗门当做赔罪。 像是亲传弟子的年例，一年也不过五百灵石，二十四瓶丹药。小山村里的一户人家，一年十几块灵石尽够了。 姜家家底实在丰厚。 似乎是看在家主一房出了大头，姜鸿声的家主之位还是保住了。 而姜白彦的少主之位，不管父亲是不是家主，都不会受到影响。 所采矿产尽数补齐，并且每年给宗门的上供都由三成变成了五成。 这是明面上的姜家这次付出的全部代价。 但白榆去了趟藏书楼，听说楼中多了五十几本古籍，有功法有史书记载和杂谈，都是孤本。 从藏书楼出来，白榆直奔藏宝阁。 掌门给她的奖励是藏宝阁四层以下随便选，比藏寻他们高出一层楼，是在得知白榆半路遇袭之后临时改了之前的奖赏。 他知道白榆还没领之前的奖赏。 藏宝阁，楼层越高，法宝越珍贵稀有。 白榆想来想去，还是想要兵器。 比如，一把好弓。 “四楼刚好有一把极好的弓，随我来吧。”看守藏宝阁的长老听了白榆的来意之后直接带她上了四楼。 “我倒是忘了，这把弓寻常人拉不开，曾经有几个人想要拿走它，却都没有拉开过，有人说它是个十石的弓。” 白榆有些讶异，“十石？一千二百斤？” 寻常的弓最重的也不过三石而已。 长老是个白胡子老头儿，穿着青色布衫，脸上是自然的沧桑。 “且看看你和它有没有缘分吧。” 那把弓一直摆在那里，灰败暗淡，像一只普通的凡弓一般，连花纹都模糊残缺。 既然宝物想要择主，那就不能用普通的办法了。 白榆走上前去，单手调动灵力，缓缓接触着这把弓箭。 耳畔似有龙吟，原来这把弓的弓弦竟是龙筋，那便不是是寻常灵器了。 白榆拿着这把弓，逼出一滴精血，试探与弓箭接触，滴血认主与打神识烙印不同，后者是直接收为所用，前者却是互相选择。 若是法宝并不认同你，那即便滴血也不能认主。 鲜血泛着淡淡的光芒，表面饱满圆润，悬浮在弓的表面。 一息、两息、三息。 忽然之间，长弓光芒大盛，原本雾蒙蒙的表面迅速退却，精血倏忽之间消失在了表面，几乎没有人能看的清到底是怎么吸收的。 蒙尘的长弓终于显现出了它的真容。 这是一把通体金属的弓箭，浑身泛着冷青色的金属光泽，线条优美流畅，通身雕刻为两只对向虎纹，当中一个极为漂亮的虎头，而那弓弦也褪去灰暗的一面，显出它本身的坚韧夺目来。 风从虎，云从龙。 这把弓名为风云，是一把蒙尘的先天灵宝。 白榆握着弓身，脸上露出了一抹喜悦。 长老捻须微笑，“试试看，能拉动吗？” 他似乎对于这个瘦弱的少年能够拉动弓弦没有丝毫的疑问，这么说这是想让她试试弓而已。 白衣少年站定，取出一只寻常骨抉戴在大拇指上。 长老见状便知，这少年是真的会拉弓。 白榆深吸一口气，拇指和骨抉扣在弓弦之上，慢慢拉开了弓弦，一寸，两寸，直到拉满。 老人笑着缓步离开。 “它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