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试探的主意并不难出，但京郊大营的将领并非只有一两个。 绝不能让无辜的将领认为自己不受朝廷信任，从而生了旁的嫌隙，那就得不偿失了。 玉痕见凌月放下筷子，又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到对方面前的骨碟里。 只见她笑言道：“公主思虑的是，而且京郊大营的刘统领是成亲王的姑爷，若当真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王爷难免也要多心。” 玉痕原不过是随口一说，然而听到这话的凌月却是眉心微蹙，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成亲王姬明翊是夏皇的堂兄，也就是凌月的堂伯父。 在她的记忆中，这位伯父长年累月地病着，除了重大节庆其他时候几乎闭门不出，在皇室中算半个透明人。 这样的人，守城大战时自然是指望不上的。 可这会儿细细想来，上一世战败时，姬姓皇室之人除了当时跟去北境战场的，几乎都被杀了个干净，但自始至终都没见到过这位伯父。 之前她并未注意到这个问题，就算注意到也只会觉得姬明翊身子弱，或许在王府里就被叛军给杀了。 可如今再看，却不一定是这么回事。 否则上一世两军激战之时，就算京郊大营已在南楚军队出其不意的攻势下折损了些，却也不至于迟迟半点增援都没有。 “公主……” 见凌月一动不动地楞在那里，连自己喊了她几声都没有察觉，玉痕忍不住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小声试探道：“公主，您不会觉得成亲王有反叛之心吧？” 这……可能么？ 这会儿凌月已经回过神来，她似是在问玉痕，又似是自言自语道：“有什么不可能的?” 说起来，也是几十年之前的事了。 久到让他们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又近到仿佛就在眼前。 想当年成祖皇帝在位之时，早早就册封了嫡长子，也就是姬明翊的父亲为太子，只因太子屡屡德行不检才被废黜，改立了凌月祖父。 这之后，连带着姬明翊在内的太子府所有人都被圈禁在府邸里，没过多久便抑郁而终了。 凌月祖父继位后念及兄弟之情，不忍兄长的后代再受圈禁之苦，就把姬明翊给放了出来，还破例赐了亲王爵位。 姬明翊也着实没有什么野心，每日除了在府里养病，就是去京郊游山玩水，时间久了，自然没人会再留意这么个闲人。 可姬明翊是先太子唯一的嫡子，若没有当年那场废黜之事，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如今物换星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堂弟夏皇登基为帝，岂有不恨之理？ 玉痕看凌月的神色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蹙眉道：“成王手中没有兵权，就算借着刘统领的手掌握了京郊大营，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万人，就算保存实力在南楚大军疲乏懈怠时返攻，也没有多少胜算。” 对此，凌月不予置否，只淡淡道：“如果再有援兵呢？” 上一世，她拼尽全力也没有等到援军到来，若这一切也在姬明翊掌控之中，待援军到来重又把京城夺回来，他作为姬家皇室唯一的幸存者，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哪怕一时僵持不下，亦可以号令天下兵马与楚皇分庭抗礼。 可惜那都是她死之后的事了，她也不甚清楚。 听到凌月的话，玉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握着筷子夹菜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好在玉痕不是经不起事的人，深吸一口气就渐渐平静下来，挑眉道：“既已如此，公主可要想个法子削了刘念远的兵权，否则岂不是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呼出一口浊气。 幸亏那个从北境送信回来的侍卫在城外，遇到的是陈泓，若是被京郊大营的人知道了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保不齐这会儿已经筹谋着要进城逼宫了。 “此事要徐徐图之，否则便是提前逼他狗急跳墙。” 凌月应付一个心思缜密的陆凝之已经焦头乱额了，这会儿又多了个姬明翊，更是半步也错不得，只向玉痕道：“着人悄悄去查一下刘念远跟永清郡主的关系如何，要快。” 是人都有弱点，刘念远只是姬明翊的女婿又不是儿子，就算姬明翊登上皇位，他也不可能继承大统，甚至还有可能因着驸马不能身居高位的祖制被削了兵权做个富贵闲人。 岂不是得不偿失？ 若这夫妻俩当真情比金坚也罢了，如若不然，把他拉拢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 宫女自有宫女的门路，玉痕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随后又道：“奴婢会办好的，公主还是早些歇息吧，若您把身子累垮了，才真是一切都无望了。” “本公主若这点场面都撑不住，又如何撑得住大夏朝的将来。” 眼前的局面虽然错综复杂，但好在一个个暗敌都渐渐浮到了明面上，凌月只觉得眼前的路渐渐清晰起来，原本有的一点睡意也烟消云散了。 这样想着，凌月站起身来，正准备坐到御案前去批阅下午没有批完的奏折，却是陈泓在外面求见。 陈泓的身子还没见好，这会儿过来定是有要事禀告，凌月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话音落下没多久，陈泓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她面前，在被免了行礼后，将一张不起眼的小纸条递到凌月面前。 凌月接过纸条看了看，纸上是北狄文，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外面并没有那么容易相信北境战事已经平稳下来，急于得知那封信的真实内容。 见凌月没说话，陈泓先一步开口道：“奴才自然明白该如何应对，只不知公主是想立刻捉拿，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凌月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陈泓反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她身边得力之人太少，往后众事纷杂，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陈泓既有独当一面的资质，必须要尽快成长起来，而不是只能靠自己的点拨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