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拉着儿子、一手牵着孙子，顺了顺气，昂首阔步地出了姜家，看着姜晋依旧在后头点头哈腰地朝着自己挥手，谢致训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几分面子。 人都散了去，姜晋也几乎累得瘫倒在地，今日这场面，他仿佛就是站在刀尖子上跳舞的茶杯，一不小心就得粉身碎骨。 卫姨娘连忙上前，抬起袖子替他擦着汗：“这大冷的天，老爷怎么满头大汗。” 姜晋握住她的手：“无事，无事。” 可总算平平安安地将这两尊阎王送走了！张若柔向三姨娘使了个眼色，便独自往凌云阁去了。 姜晋在门口站得双腿几乎僵硬，卫姨娘把孩子给了小茶，过来扶住他：“老爷，无碍吧！” 姜晋捶着腿：“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许是冬日里冷的，这腿脚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碧云急匆匆地跑过来禀：“老爷，大少爷和二小姐正在柏岳居等着您呢！差奴婢来禀告您。” 卫姨娘斜着丹凤眼，冷冷瞪了眼碧云，转头又对姜晋道：“老爷今日说了这么久的话，又得应付这两个大人物，想必是累坏了，先到我那院子里去，妾身给您烫烫脚，揉揉腿，再亲自下厨给您做几个小菜解解乏可好？” 他点点头：“婉仪，自有了这孩子，你可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你那院子我呆着也越来越舒服了！” 被卫姨娘这一通蜜语甜言哄着，姜晋早把碧云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何况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小云起如今正是可爱的时候，姜晋一日不见就想得紧，哪儿还想去别处。 见老爷跟着卫姨娘去了，碧云在后头就要跟上去，张口喊道：“老爷……” 小茶抱着云起，忙挡在碧云面前：“喊什么？没见小少爷睡得正香吗？待会儿惊醒了孩子，有你好果子吃的。” 碧云知道宝儿小姐那头出了大事，若是请不去老爷，她怕是得被打个半死，于是还想跟上去。 小茶见卫姨娘带着老爷进了院子，忙让看门的关上院子门：“碧云姐姐，都到晌午了，老爷和姨娘都还未用膳呢，咱们小少爷也是要午睡的，你可切莫再叨扰了，昨夜里有个不识趣的吵醒了少爷，老爷可发了好大的火呢，连着月例银子也扣了！” 碧云掐着手指，她这个月前些时候为了讨好汪姨娘身边的人，本就过得不如人意了，若是再没了月例，岂不是要饿死人吗？ 她想了想，话是带到了，可老爷不听，她有什么办法，也只得转身去回了姜宝儿的话。 院子里，卫姨娘正搓热了手，替姜晋捂着膝盖。 他抚着卫姨娘满头青丝道：“原以为你是不爱说话，对我冷清，想着你是不喜欢呆在这家里头，便也将你冷落了些，如今有了孩子，方才知道你的好。” 卫婉仪笑得清丽，有些嗔怪道：“老爷哪是不知道，不过是无空来看妾身罢了！如今能常来，自然知道妾的好！” 姜晋也愈发觉得，卫姨娘是个难得的美人，从前她只是生得清瘦，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风韵，如今生了孩子，身子也养好了些，更多了些妇人的温存，但娇羞之态却依旧不改，甚是让他着迷。 张若柔是不必说了，三番五次的争吵，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体面都撕碎了，他们当下不过是假面夫妻而已，又何来情感。 汪云春是生得好看，可姜晋本就不是长情之人，这么些年也该看够了，可她这许多的小性子就从未改过，同她在一块儿，姜晋还需得时时顾着她的脾气，倒有些不痛快。 而卫婉仪可不似汪云春那般矫情，凡事都同他斤斤计较，喜欢拈酸吃醋不说，连旁人的院子也不许他去，恨不得将他人偶似的绑在西苑，哪个男子能高兴。 如今将人送走了，姜晋起初有些不习惯，但在卫姨娘的温柔情丝绵绵绕之下，日子倒也过得越来越自如了！ 只是想起宝儿那孩子，姜晋始终是心有愧疚的。 卫姨娘知道，他还在想方才的事情，于是缓缓将指尖移到他肩颈上：“老爷这几日为着儿女们的事儿，可真是操碎了心，妾身帮你松乏松乏。” 卫婉仪本就是聪明之人，从前不争宠，不过是志不在此，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罢了，偏生汪云春不仅要她的命，还想夺走她的孩子，在大小姐的提点之下，她总算是知道，自己该如何在这深宅内院活出一番天地。 就凭她这张无辜的清淡脸，如今又得了姜晋的宠爱，哪怕她将西苑一把火烧了，哭诉几句，老爷也会以为她是无辜的。 她将姜晋的脑袋靠在自己温软的心口上：“老爷，累了便闭上眼睡一会儿吧，旁的事妾可不许您在想了！” 不多会儿，姜晋便靠在她身上睡着了，将人安顿好，卫姨娘喊来奶娘，好生照顾着云起，便起身往外头走去。 小茶忙跟上去：“外头又下雪了，姨娘这是要去哪儿？”说着，她忙替卫婉仪披上厚实的大氅。 卫姨娘将衣带子系好：“咱们得去知会二小姐一声，可不能让她干等着不是？” 卫姨娘笑得依旧温婉，可温婉中却带了些狠厉，小茶觉得卫姨娘这下子，和方才在老爷身边无辜可怜的样子全然不同，此时的姨娘，就好像一条会吐信子的蛇美人。 来不及多想，她撑开伞，忙跟着姨娘去了书房。 刚到门口，就听得里头噼里啪啦扔东西的声音，那些东西自然全是砸在了碧云身上。 “真是个废物，不过是叫你去请爹爹过来，这点小事都干不好，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处？” 说着，姜宝儿又狠狠拧了一把丫鬟的耳朵。 碧云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茶盘砸破了她的额头，她也只好忍着，任凭鲜血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卫婉仪推开门，看见的便是碧云吓得惨白的脸色，猩红的血顺着她眉角流下，这丫头本就穿的不多，身上又挂满了茶水，此时被外头吹进来的凉风一激，顿时懂得嘴唇发紫。 小茶见她冷得打颤，忙着关上书房的门。 姜宝儿却冷笑道：“怎么？姨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如此怕人看见。” 卫姨娘走过来，一如既往地笑着：“我是怕人看见小姐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若是被外人看到了，还以为二小姐平日里的善良柔和全是装出来的呢！” 姜宝儿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一个贱婢来管，你不过是有些狐媚手段罢了，别以为自己就是个东西，不过就是个买来取乐的玩意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