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提着灯笼，照着自己有些破面的绣鞋，她耳边不断回响着希儿那番话，难道她这辈子，就真注定了是受人欺辱的丫鬟命吗？ 想起东苑那生得极好看的锦屏，碧云有些心慌，难怪她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招蜂引蝶的，原来她是想着要做主子呢！ 希儿方才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同是一块儿进府的丫头，凭什么别人能想她就不能？论容貌，她也不比锦屏差多少，若是往后就连锦屏也成了半个主子，那她才要沦为真正的笑话。 回到凌香院，那独眼的潘姨妈正在低声和小姐说话，以往这时候，她们是不喜碧云近身的，她正要转身离去，却被身后的潘姨妈叫住了！ “你这丫头，办完事儿回来，也不知道上前回话吗？” 碧云忙放好托盘，跪在姜宝儿跟前：“禀告二小姐，您交代的差事已办妥了，那盒子我已亲手交到大小姐手上了。” 姜宝儿抚着怀里的黑猫，垂着眼问她：“姜宁可有说什么！” 她小心答道：“大小姐让奴婢带话回来，说是多谢二小姐舅舅挂念。” 潘姨母眼尖，指着碧云手上抱着的茶壶：“这是什么？” 她不敢看潘姨母那张可怕的脸，只将脑袋垂得更低了：“这是大小姐给奴婢带回来喝的，说是蜂蜜柚子熬的。” 话音方落，她手受伤大包裹就被人一把抢过扔了出去，潘姨妈怒斥：“眼皮子浅的玩意儿，什么破烂都往凌香院里踹，若是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该如何是好？” 姜宝儿怀中的猫儿喜甜，闻见蜂蜜泼撒的气味，尖利的爪子便朝碧云脸上划过来。 她虽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小姐怀中的黑猫，可人类的本能让她来不及思考便伸出手朝那猫儿打去。 那黑猫虽凶恶，但却细瘦，碧云一个巴掌，便将它打得撞倒在凳子脚下。 看着猫儿望着二小姐抽抽呜呜的，碧云瞬时间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她连忙朝着座上的人磕头：“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打黑将军，还请小姐饶过奴婢这一会吧……” 她跪在冰凉的地上，磕头咳得破了皮。 可仍是躲不过姜宝儿一顿打，她抄起桌案上绣盖头的细针，就朝碧云身上扎过来。 “长本事了你，连我最喜爱的黑将军你也敢打，当着我面尚且如此，背地里还不知如何折磨它呢，难怪这猫儿最近瘦了，我看就是被你给害了的。” 碧云不敢躲闪，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若是躲了，小姐只会打得更狠。 待小姐撒够了气，潘姨妈才缓缓说道：“行了，别在这里碍眼，快些给小姐打热水来泡泡手，这猫儿整日在地上跑，小姐还抱着玩儿，可得当心不干净。” 看看，一条不干净的猫儿，也比她的命值钱。 碧云咬紧嘴唇，心里满是愤恨，她望着姜宝儿华美的修鞋尖，暗自发誓，这样屈辱的日子，她一定不要再过了，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恨意，姜宝儿凌厉地一脚踹在她身上：“还不快去，木愣愣地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吃了本小姐吗？” 她忙擦干净手上被猫儿挠出的鲜血：“是，奴婢这就去。” 看着碧云将房门关上，潘姨母轻轻替她捋着头发：“二小姐不该发那么大的火，这女子之所以貌美，便是因着能静下心来，好好调养生息。” 姜宝儿将手里的绣花针一扔：“不日就要嫁给谢家那老傻子了，叫我如何静得下心来，母亲也是奇怪，怕是怀着孩子怀傻了，不替我想想办法就算了，还日日催着我好好绣这凤冠霞帔。” 想着姜宁要高嫁赵家，而她自己只能落得个傻子，那傻子有八个通房的不说，那外室生的儿子都快有她半人高了，她能有什么心思在这里绣花。 潘姨妈捡起针线，在灯下一针一线替她接着绣上去，她苍老的声音自烛火中传来：“你舅舅这回带了这么多东西来，难保里头有什么锦囊妙计，所以你母亲才如此稳当，你就听你母亲的便好，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姜宝儿翻了个白眼：“我还不够稳当吗？若不是听你们的话，那么好的金丝耳坠，我怎舍得送她？” 潘姨妈道：“小姐有所不知，若不是姜宝欢现下人已是废了，她也该有一对的，小姐岂不是要更心疼？” 她转过头去，定定看着那老妇人：“潘姨妈，您说着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耳坠子……” 难道这意思是这东西也一样可以毁了姜宁？ 潘姨妈笑得高深莫测：“这耳坠子，就是你舅舅特意为姜宁所制，定是要送到她手上，才能有用处。” 她嘀咕着：“可若是还如上次那香粉一般，她光留着不用，咱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这东西，放哪儿都是个祸害。” 姜宝儿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潘姨妈的脸一半在烛光里，一半在阴影处，瞎了的那只眼拉扯着四周的肌肤，甚是恐怖。 她转过身来，再不愿意去看这个丑婆子。 若是母亲和舅舅真同这潘姨妈说的那般，为着她的事儿多番打算才好，就怕他们忙着姜云信的婚事，根本顾不上她这个没前途的女儿。 想到这个，姜宝儿甚是好奇，她低声问道：“潘姨妈，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哥哥从赵逸允那儿改变主意，搭上何家？” 这赵逸允还是哥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计得差点到手的，那何家无缘无故，凭什么愿意把女儿许给他，何况还是嫡出的二小姐。 “这个小姐就别管了，总之无论姜家什么人去商量，你哥哥这婚事都是板上钉钉的……咯咯咯……” 潘姨妈的声音，就像生锈的钉子划在快腐烂的旧木板上一样可怕！ 她忙喊道：“碧云，水烧好了没有，要冻死本小姐吗？” “来了！” 碧云低垂着脑袋，将一盆撒了各色花瓣的热水放在姜宝儿身前。 姜宝儿看了眼潘姨妈：“夜深了，您老先出去歇着吧，这儿有碧云伺候着就行” 潘姨妈苍老的手覆盖在姜宝儿细嫩的指尖上：“这些药泡久了，能让你的手柔弱无骨、冰肌如玉。” 姜宝儿被她捏得有些不适，干笑着抽出手来：“我知道了，潘姨妈，我一定会好生浸泡着的，您就别操心了。” 她这才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伺候完二小姐睡下，碧云捧起那盆水出了门，悄悄放在卧房角落里。 看见潘姨妈屋里的灯还亮着，碧云连忙又打了热水过去。 待那老婆子也睡了，碧云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水腾出来，再煮过拿来擦拭身子。 说起来，这潘姨妈从宫里带出来的还真是好东西，就连碧云偷偷用了，背上的肌肤也一日比一日光滑白嫩。 揭过桌板上的帕子擦干身子，碧云连忙钻进了被窝，这旧棉絮冷得跟铁块儿似的，她只能倦缩着身子，将自己死死缩在里头。 她只盼这冬日快些过去，夜里也能暖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