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看他一会儿黑着脸，一会儿含着笑的，心里有些发怵，莫不是今日谢承衍又犯病了？ 她急忙放下帘子，朝赶车的说道：“既然公子迟迟不上来，咱们便先去姜府吧，公子坐后头拉货那辆车马就成。” 得了夫人的令，车夫一挥马鞭，那辆谢府最豪华的锦绣马车便扬长而去，呛得谢承衍一鼻子的灰。 谢承衍提着袍子要上马车的姿势，便这样僵在原地。 福征捂着鼻子：“咱们谢府门前的大路是该好好儿清扫清扫了，不过是半月没下雨，便灰成了这样。” 后头那辆蒙着蓝布，给姜宁回娘家拉货的车马缓缓驶来，那小厮舔着个脸笑道：“公子请上车。” 谢承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他冷眼瞧着福征：“你觉得只是门前这路该扫扫吗？我看咱们家不识趣的下人也该清扫出去。” 福征挥着手：“去去去，咱们谢家是要破落了吗？公子何时乘过这样的马车，去把那辆挂了香囊，镶了沉香木的马车拉来。” 那小厮回话：“那辆马车，被老爷乘着去永州谈生意去了!” “不还有一辆红木的吗？” “送几个姨娘出门买胭脂去了！就连另两辆坐人的，也被曹嬷嬷叫出去采买了！” 那小厮仿佛再说，只此一辆，爱坐不坐，不坐骑马，那样更灰。 而谢承衍这样讲究的人，是不会允许路边的野灰粘上他新制的衣衫的。 若不是怕姜宁去了姜家就跑了，谢承衍是打死也不会上这辆马车的。 他咬着牙，在一众干货香料中勉强腾了个位置坐下，福征扭着屁股还想挤进来，被他一脚给踹了出去。 福征只好将赶车的拽了下来，自己给公子驾车。 谢承衍坐在蓝布马车里，被车上的干辣椒呛得直流泪，他有气无力的朝福征说：“快点。” 真是不可思议，公子是有多不放心夫人，就这破车，往常要是他把公子塞进去，公子能剃了他的骨头。 生怕发起狠来，福征赶得那马车都快跑得散架了！紧赶慢赶，总算同前头那辆异常豪华的马车，一同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姜家门前。 姜宁刚抱着昏昏欲睡的阿辛下了马车，就见谢承衍稳稳当当站在了她面前。 他红着眼睛，鼻尖也有些红，一副可怜样。 阿辛走过去，轻轻拉起谢承衍的手：“爹爹，是不是娘亲不要你，你都伤心得哭了？” 姜宁见状，也是满心愧疚，一个傻子要拉扯大一个孩子，那父子两得多不容易啊。 姜宁责备自己真不是人啊！么能这样欺负一个心智不全的人呢。看人家都伤心成什么样了！ 她轻轻伸手过去擦着他眼角的泪珠，又使劲踮起脚，拍了拍谢承衍的脑袋：“好了好了，阿衍别哭了，往后我不丢下你就是了！” 她有些冰凉的手指落在谢承衍眼角，被辣椒粉灼伤的地方似乎也没有那么燥痛了，这还是成婚以来，姜宁第一次离她这样近。 福征又一次刷新了对公子的认知，方才他还怒发冲冠、眼红如魔，誓要夫人好看的。 怎么被夫人摸了两下脑袋，就比家里的大白还要乖了，这种打一巴掌再给颗枣吃的手法，大白都不屑一顾，怎么公子就这么上道呢？他想不明白！ 可想不明白福征也不敢再想下去了，因为现在公子正凶神恶煞的用你敢拆穿我就杀了你的眼神那种盯着他，仿佛他才是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见谢承衍哄得差不多了，姜宁便率先朝门口走去。 母亲张氏早已心急如焚的等在那儿，见了姜宁忙上前几步迎上来：“女儿啊，你可还好。” 话音方落，她眼泪似是又要落下来，难道今日这命就是哄人的命吗？ 姜宁忙拦住她：“母亲，可别哭了，女儿这不都好好的吗？今日回门便是来道谢父母养育之恩的。” 他的老父亲姜晋也是依着规矩，一大早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前迎接女儿。 姜宁看出来了，他有些想上前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愣在了原地。 姜宁朝他行礼，轻轻唤了一声：“父亲。” 姜晋应着：“哎，好宁儿，快进去吧！” 谢承衍也上前拱手作揖：“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安好。” 张氏见了他，虽心中有些不快，但瞧他如今板板正正的，痴症也似乎比前几次见面时要好多了，也淡淡朝他点了点头，邀他一同进门。 母亲朝姜宁说道：“这些日子，二姨娘三姨娘都很挂念你，她们拘着身份，不能出门迎客，便都陪着老太太在厅上等着了。” 不过是不见七八日而已，姜宁忽然觉得父亲似乎有些衰老了，再不复从前那意气风发、玉树临风的样子，就连走路，他也是微微向前佝偻着背。 人至老去总是有些可怜的，不管他曾经做过多大的恶事，只要看见他衰老这一刻，心中不快也多少放下了些。 姜家还是那个姜家，园子也依旧是那个园子，什么都没有变，可看着院子里下人们战战兢兢的脸色，又见这园中肃然无味的气息，姜宁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 她疑惑的瞧了眼母亲，母亲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方走到正厅，姜宁便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自柴房里传来，那声音嘶哑粗糙，似是几十岁的老妪身上发出来的。 素心嬷嬷怒道：“知道今日是小姐回门的日子，那疯婆子定是故意做出这等事来，待奴婢去撕烂她的嘴。” 姜宁问道：“母亲，这是哪个下人又犯错了？” 张氏朝着嬷嬷去的方向冷冷笑道：“哪里是什么下人，不过是当日被关进去的汪姨娘还没放出来而已，不过也快了，你父亲说了，等过了十五，就将她远远打发会禹州乡下，再不得回来。” 姜宁不解：“以往她便是喝水都要捏着个细嗓子的，怎么如今成了这样？” 见姜晋并未听着二人说话，张氏说道：“白天叫夜里叫日日跟疯了似的，听说嗓子都喊得出了血，再好的声调也得坏了！只是如今不知她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疯了，前日二姨娘去柴房里，竟看见她在那泔水桶里找吃的。” “汪云春此人心思毒辣，但却是个坚毅的，怎会这般轻易疯掉？”姜宁只怕她是同往常一样使的苦肉计呢！ 走近厅内，张氏拉着姜宁坐下，淡然的喝了口茶水：“起初我也是不信的，可换了位置想想，若我是她，也得疯了。” “自家的女儿费尽心机嫁入知府大人府上，却第二日就被送了回来，人家死活不要她。” “自己儿子好不容易攀上何家这样的高枝，不想却被当今的北恩王侧妃当众打脸，一纸来信明说，绝不允许自己亲妹妹嫁给姜家这样的小门小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