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百胜起身：“还请主子示下！” 谢承衍抿了口茶，轻轻放下茶杯：“若是战乱，饥荒是必定的，全然不流血不死人几乎不可能，百胜先生有没有什么法子以助灾民度难？” 这城内少说也有十数万人口，若真要人人饿不死，又是流水似的银子要出去。 可若不解决这个问题，主子必定不会开口，若是大肆散粮，岂非是在替萧伯印稳定局势。 这些年他们手上的粮食不说数十万担，也有上千万担，权衡利弊之后，孙百胜应下：“一切都听主子的。” 白鹭河之战始于四月初，比姜宁预想的还要早上半个月，夏历开战的借口是在安庆为质子的五皇子出逃，被安庆私自接回京都。 站在尚锦坊阁楼之上，见白鹭河两岸烟火纷飞，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小姐虽是闺阁女子，可有些见识和气魄，却是寻常男子也难以比拟的，张义隔她几步远，也望着下头叹气：“不出一月，或许永州也要变成曾经的益州。” 姜宁回过头，见是他，淡然笑道：“你回来了？” 张义跪在小姐跟前：“是属下回来迟了些，这几日恐叫小姐担惊受怕了！” 原本想着，自富江回来，半月可达的，不想遇上了运送兵器的官船吃重不能快行，故而耽搁了许久，等他到了白水城时，已是战火纷飞。 他庆幸的是，还好小妹有大小姐照料，否则他们兴许又要回到当初的日子。 姜宁抬手：“快起来吧，人回来了就好。” 张义起身：“打听到小姐在铺子上，我一回来便朝这儿来了！” 他拿出一个铁盒：“这是玄铁所制，水深火热，里头的东西都不会受半分损害。” 她打开盒子，只见里头满满当当都是官行银票。 张义解释道：“消息总归是比腿脚走得快些，知道白水城打仗，银子是最不安全的，我便带着庄子上的人将银票都换成了官行的，谨防银两丢失。” 看他破衣烂衫的样子，定是乔装打扮后才上路的，毕竟这么多银子在身上不安全，化作乞丐倒是个好主意，想必也是上次糟劫道的给弄怕了！ 他笑道：“咱们这次出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物以稀为贵，这批货物的价格，还稍稍超出小姐的预期，一共收入二十二万八千六百两银子。” 姜宁眼睛一亮，这个价格，确实是她自己也想不到的。 她走回屋内坐下，将银票交给明欢，又朝她吩咐道：“按照之前定的契子，该给庄子上的多少分成，你算了尽数拨出去，也告诉他们，咱们不是强留人的地方，往后白水城定是不太平了，让他们拿着银子早打主意吧！” 明欢接过盒子，明明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她该是高兴的，可这些日子见小姐不开心，她也开心不起来。 她拿出小算盘，开始哗啦哗啦的算账，不一会儿，便抽出一万六千两银票来。 她回禀道：“小姐，按照抽成，庄子上的人一人能分三百多两银子。” 这些银子，逃难的路上也该是够用了，即便到了新的地方，也足以让他们起家。 姜宁把银票交给张义：“去兑了银子，让大伙儿都散了吧！” 她积攒的家业，恐怕也要在这场战争中化为灰烬，这些收在庄子上的人，往后她也是用不上了！ 张义眼眶微红，想要说些什么，可见小姐面色冷淡，又忍了回去，只说了一个“是”。 回来的人都在尚锦坊厅内等着，张义转身下去交代了几句，又来回话。 “咱们几个领头的想好了，只要小姐在白水城，咱们便哪儿都不去，咱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跟着小姐，在这乱世护着小姐，这趟挣的银子，若是大小姐用得上，还请大小姐收回。” 庄子上的人都知道，自打起仗来，白水城的粮食价格日日攀升，有些人家便是手里有银子，也买不到吃的。 可驼子岭庄上的人，无论老幼，这些日子在小姐的庇护下就没饿过肚子，这般恩德，在外头跑活的壮年人如何不感念。 姜宁笑笑，戴上面纱：“看来，还得我亲自同他们说几句话。” 她步下楼梯：“各位兄弟辛苦了！” 她的身份本就从未透露过，庄子上的人还以为主子是个文韬武略的公子，不想却是个曼妙姑娘。 众人知礼，不敢直视，纷纷低下了脑袋，拱手请安。 姜宁轻轻坐在椅子上：“我一女主子，同你们这般相见实在不妥，可今日有几句话，却是不得不说。” 她指着外头：“你们看，这几日街上行人匆忙，谁不是背着包裹逃亡，你们实在不必耗死在这城里，战乱四起，往后驼子岭必定是保不住了！像今年这样的收益，是绝无可能了！” 有一人站出来，支支吾吾说道：“说来，咱们倒也全非为了银子，只是就这样扔下主子走了，岂非不仁不义。” 她本以为他们舍不得的是这里的好日子，如今说起仁义，倒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一下下敲着桌面：“走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各自拿了银子，寻个好去处才是正经事儿！” 有人叹息：“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大户人家待咱们像主子这般好了！” 姜宁挥手，让张义一一将票子塞到他们手中。 她笑道：“那往后，你们便不要再依附于谁了，人啊！只有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人，明白吗？” 老者怅然：“咱们这样没有田地户籍的流民，一辈子都是给人做奴婢的命，哪儿还能做主子？” “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孟子《梁惠王章句上》有言：居者有其屋！病者有其医！勤者有其业！劳者有其得！。” 他们垂着头：“真会有那样的国家吗？” 姜宁点点头：“当然有，我曾到过那个地方。” 张义坚定地说道：“主子从不骗人，既然她说你们能做自己的主，那就必定有朝一日你们不必再困于流民的身份。” 见银子散下去了，姜宁回身踏上阁楼，看着众人悲伤的眼神，她却异常冷静。 “你们只要能逃出去就行，大可不必觉得对不住我，与我而言，留下你们只会使我分心，往后我的事情，你们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了，咱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往后各位便相忘于江湖吧！” 有一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出来：“主子对咱们有恩，可咱们却并不知您是什么人，还请主子示下，往后在江湖之上遇见，也容咱们给您行个礼。” 她笑笑：“我叫姜云笙，往后若是遇上，还望各位帮衬一二。”说完，便没了人影。 见小姐如此决绝，庄子上的人也不在强留，朝着姜宁的方向磕了头便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