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亥时，陌竹一个人守在只有一盏青灯的房间里，迟迟不见陌离回来，她猜测应该是黎玥回来了。 记得初来将军府时，每日陌离都是先和黎玥道了晚安，才会回房休息，近些时日都不见黎玥的人影，今日她突然晚归，必然是有原因的。 想着，陌竹便随手拿了一件陌离的衣衫，挑了一盏灯，踏着夜色往黎玥的院子寻来。 果然见黎玥房间的灯亮着。 她提着灯小心翼翼的靠近房门，为听见房内有声音，便装着胆子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她莫名的松了口气，正打算回身往别的地方去寻陌离，就看到值夜的护院往这边走来。 “听说今日将军又被人刺杀了。” “还用问，肯定是那个姓何的干的！” “将军命苦，这般年纪，便过着这般日子。” “是啊，我像她这般大时，还在自家娘亲跟前讨吃的呢！” 几个护院边走边聊着，字里行间全是对黎玥的同情。 陌竹像听笑话似的哼笑一声，提着灯便往别处走。 没走多远，又听到他们有人说道，“还是咱们陌副将对她好，每次她回来，都亲自帮她煮药汤。” “是啊，还亲自服侍她入浴。” “咱们将军这苦难的半辈子，也就是有陌副将陪着，只她一人那得多辛苦啊！” 议论声愈行愈远，陌竹挑着灯回头望一眼那几个护卫，似乎想到了黎玥现在身处何处。 都说她身中剧毒，能活到现在，难不成靠的就是阿姐为她煮的药汤？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灯，迟疑再三，回头将灯送回到黎玥房间门口，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道当初是不是为了方便黎玥泡汤，汤室就建在她卧房的斜对面，中间只隔了一座六角的小亭子，两边的路是一条贯穿六角小亭的廊道。 不过，陌竹没有走廊道，她饶过廊道，从院子里的树丛间穿过，躲过有光的地方，悄无声息的靠近汤室。 汤室的门是关着的，从门上穿了洞，看到的却是厚厚的一层屏风，想要看到房里人，弄清楚汤池里的药，她只能上房顶。 她躲在柱子后面，站在檐下观察了片刻，见没人过来，立刻展开身形，纵身跃上房顶。 瓦片下是一池褐色的药汤，汤池上飘荡着层层白色的雾气，浅淡的药草香味自瓦片口徐徐升起，陌竹情不自禁的深吸一口气，仔细辨别，看其中有没有熟识的药草。 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睁开眼，药草的味道很杂，她实在分不出来都有些什么药，便低头看向池里人。 那肩头的伤疤以下是明显的隆起，黎玥竟然是女人！ 她倒吸一口凉气，险些从房顶滑落下去。 盖上瓦片，稳了稳心神，她才敢从房顶下来。 若是这条消息传出去，明日朝堂上定会炸开锅，将会形成对主人最有利的新形势！ 心里想着这些，脚下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汤室里，黎玥慢慢睁开眼，抬头看一眼头顶，起身从汤池里走出来。 “阿离，更衣，进宫！” 已近子时了，还进宫？ 陌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黎玥呼声紧急，也不多问，便帮着更衣，理好头发。 “我瞧着你给阿竹绾过女儿家的发髻，会不会绾堕马？” 陌离闻言，手上的篦梳停下，“将军，你是想……” “绾一个堕马，备一个黑色披风，再去将上次在莲灯盛会穿过的云衫拿来。”瞧着陌离的手停了，黎玥以为她不会绾堕马，从她手中接过篦梳，吩咐她去备进宫要用的东西。 花晨走的时候同她说过，将军府周围已安排了暗卫，若是有人夜探将军府，必是会被暗卫发现，如今外围的暗卫没有声音，院子里的护院也没发现端倪，能这么悄无声息便爬上她房顶的人，便只有小院的阿竹了。 被发现也好，正好给了她一个与安平坦白的理由。 绾好发髻，换好衣服，再披上黑斗篷披风，便带着陌离出门了。 等到了皇城下时，子时已过，守城的卫士已经困得扶着长枪打盹了，她将安平给的金令递给陌离，不多时，城门便开了。 黎玥深夜进宫，人未到安平的寝殿外，寝殿里的安平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日里，她上午遇袭，下午押在天牢的郭伟便遇害了，现在已是半夜，她又忽然进宫面圣，除非发生了天大的事！ “皇上，臣深夜扰了皇上的清梦，是来请罪了。” 进了外殿，看到安平，黎玥立刻跪地请罪，并取下头上的斗篷。 “其实，臣是父亲在鲁南边境拾到孤女，父母被杀，父亲见孤女可怜，带在身边，作亲子抚养，臣深知父亲此做法不对，但，待臣知道罪名时已没了告知皇上的勇气。” “今夜，臣冒死请罪，是因为，臣不想因为臣是女儿身，便误了国家大事，臣是想提前向皇上坦白，以免明日早朝被奸人弹劾，害皇上束手无策。” “还有，臣认为，就算臣是女子，亦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她一口气说完，抬头却看见安平坐在龙椅上，眼眶泛红，隐隐有泪水在其间翻滚。 不确定安平现在是什么想法，她语无伦次的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便不敢再做声，静静的跪着，等安平发落。 熟悉的堕马髻早已在安平本就不平静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往日里黎玥所做的种种历历在目，如今再看到着了云衫，梳了堕马髻的黎玥，他一度觉得，是他的长姐回来了。 就算臣是女子，亦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她说的话，也与长姐一模一样！ 犹记得那年长姐生辰，她与父皇许愿时说的话，“阿虞愿终生不嫁，辅佐安平搭理朝政，造福百姓！” “父皇放心，就算阿虞是女子，也定能保护安平，护佑我东安子民！” 如今这般情景，就好像他的长姐，从未离开一样。 “长姐……” 不知不觉间，他竟呼出了声。 跪在地上的黎玥更是在听到的他呼声后，泪水决堤而出。 她想告诉安平，她就是长姐，但是，她不能。 “皇上，臣是孤女黎玥。” 她屏一口气，咬着牙抹去脸上的泪，提醒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