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光温暖舒适，照在苏芷香身上懒洋洋的，心中的燥热还没散去，听商陆提起韩京墨，陡然紧张起来。 她脑袋里像煮沸的那锅粥，回想她与韩京墨短暂相处的经过，纷乱的画面像汩汩气泡涌现出来，又相继炸开无处可寻。 苏芷香怔怔地望着商陆，撞见他幽深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韩神医来用膳，你怎么不早说？我好叫人准备一下。” “药庐那边有些状况，韩神医不便回去，原本祖父要留他用膳，现在看来也不方便，怎么，娘子觉得不妥？” “不、不是，没来得及提前张罗，韩神医不在意就好。”苏芷香慌忙避开他的视线，吩咐春花秋月多备双碗筷，故作淡定地挪开茶盘。 商陆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唇边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劳烦娘子了。” 他感觉苏芷香的反应有些失常，却又担心自己多虑，也许她只是不习惯与外男接触，看起来有些局促罢了。 苏芷香没留意他微妙的表情变化，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跟他闲聊：“香盒照相公说的都打磨上蜂蜡，药草烧起来不烫人，也不会留下烧灼印记，可以反复使用呢。而且我找的这个掌柜很好说话，价钱公道，次品可退，游园会上要是卖得好，以后我们多订制些吧。” 商陆耐心地听她说完，嘴角微抿笑起来，轻松的语气藏不住心中愉悦：“好啊，都听娘子的。” “你这些天闭门不出，那些嚼舌根的说你信了我的邪，不思进取玩物丧志，等相公你养好身体，香盒和松花粉大卖，惊掉他们的下巴……”苏芷香放好茶盘转过身，蓦然望进他那双深情桃花眸。 苏芷香心弦骤乱，唯恐她师父看到商陆又在调情，压低声音提醒道：“瞧你，大白天的，别这么看着我。” 她嗔怪的语气像在撒娇，商陆听得骨头缝里钻出痒意，情难自抑一把拉住她的手：“那我等到晚上，再好好看娘子。” 苏芷香柳眉微拧，这家伙的脸皮越来越厚，怎能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放开我呀，韩神医要来了。”苏芷香急得想抽出手，商陆非但不松开，稍一用力将她拽到怀里。 苏芷香猝不及防坐到他腿上，手掌抵住他的胸膛，诧异地瞪圆杏眼轻呼出声：“你做什么，别叫人看见……” “乖乖让我抱一下。”商陆醉人的眼眸充满笑意，搂在她腰际的大手，在她后背不安分地游移起来。 苏芷香使劲推几下推不开，看他有恃无恐耍无赖，偏又拿他没辙，想到韩京墨随时可能出现，粉润俏颜透出娇羞绯色，清艳如出水芙蓉。 “真是个没正经的。”苏芷香嘴里嗔怪，脸上却飞满红霞，她微微合上眼，飞快地伸开双臂抱住他，“这样总行了吧，快放开我，韩神医看到要笑话了。” 原来她在害羞，并不是在意其他男人，商陆悄然松口气，自嘲不该胡思乱想，他缓缓松了手劲儿，察觉怀中香软急欲逃离，侧过脸探向她耳后，闻到勾人的淡雅芬芳，心存几分捉弄，蜻蜓点水般啄了下她的玉颈。 “啊……”苏芷香捂住脖子，羞恼地瞪他一眼，捏起小拳头捶他胸口几下，商陆却放肆地笑起来。 “少东家少夫人，韩神医到了。”全喜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通传，他听到屋里有笑声，生怕打扰主子的雅兴，却又不敢让韩京墨久等。 苏芷香慌忙拢紧衣领，唯恐被韩京墨看出异样，不过商陆这么一折腾，她倒是不紧张了。 虽说以前无法想象，她有一天能跟师父同桌吃饭，但当这一切成为现实，除了隐瞒身份的不自在，心里更多的是期待。 韩京墨没认出她是柏州小货郎，她过分扭捏反而让师父觉得难堪，也会引起商陆的猜疑。老爷子请来韩京墨为商陆解毒，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跟师父难免要经常碰面。 这么想着，苏芷香渐渐冷静下来，脸上也不见慌乱的神色。 韩京墨知分寸守礼节，即便跟商陆事先约好共用午膳，也没有随意靠近后院，等全喜通传过才慢步而来。 商陆起身相迎，韩京墨一步一步靠近，苏芷香看着他走到她面前，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 那日在商安堂匆匆一瞥，她没看清师父这些年的变化，如今仔细看几眼，师父与从前相比，身形好像清瘦了些，辗转各地风吹日晒，肤色似乎也深了，看起来不像在柏州时白净清秀。 虽然师父褪去了浓浓书卷气，但他的眼神越发坚定，眉深目明，轮廓清晰，斯文俊朗的优雅风度更胜往昔。 苏芷香心里满溢崇敬之情，耳边回荡着激动的心跳声，回过神来却是商陆悦耳动听的声音。 商陆请韩京墨落座，谦逊有礼地说：“改良香盒试用松花粉，这些事都是我内人在张罗，她精通药理独具慧心，精益求精力求完美，我能帮到她的实在有限，烦请韩神医指点一二，确保这次新品毫无闪失……” 苏芷香曾在商陆面前说过，她想调整药方又怕延误时间，商陆请韩京墨来望雅轩，正是帮她解疑答惑。 商陆在韩京墨面前，非但没有少东家的架子，字里行间还都在夸她，将改良的好主意归功到她身上，只字不提他的辛苦功劳。 苏芷香看在眼里，心里越来越暖。 “少夫人，在下打扰了。”韩京墨既然答应帮忙，就会尽力帮到底，“香盒和松花粉，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多谢师……韩神医。”苏芷香激动得差点喊他师父，连忙叫曲绥英送上来，一起讲述这几天试用的心得。 苏芷香起初还有点磕巴，当韩京墨说起药材调配，她就完全打开了话匣子。经过韩京墨的点拨，原先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苏芷香欢喜之余，越发敬佩无所不知的师父。 曲绥英看她姐妹变身小学徒，还以为是盲目崇拜，直到韩京墨解开所有疑惑，心里才真正服气了。 “韩神医，游园会当晚，您也要来呀！”曲绥英忽然有种预感，这次新品准能卖个满堂红。 苏芷香连连点头：“韩神医说把松花粉改成干湿两用，我觉得这个建议特别好，干粉上妆面，湿粉做药膜，到时候我请几位姑娘上台演示，万一有人不服，您能帮我撑场子呢！” “撑场子？”韩京墨听她说起市井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芷香正尴尬着，商陆轻笑解释：“娘子希望韩神医到时来撑台面。” 韩京墨笑着点头：“好，到时若有闲暇，在下也去看会儿热闹。” 苏芷香不知如何报答师父，只能用最朴实的方式招待他：“韩神医，耽误您这么久，待会儿可要多吃点。” 曲绥英赶紧端来饭菜，白果青叶红莲藕，粉蒸排骨乌鸡汤，虽是准备匆促，荤素搭配咸甜爽口，对韩京墨来说，已是近日最合胃口的一餐了。 “韩神医，这些都是英子亲手做的，您喜欢吃，下次让她多做些好的。”苏芷香眼看师父吃得停不下筷子，偷偷给曲绥英比了个大拇指。 她这姐们文能吟诗作对，武能上房揭瓦，还能烧一手好菜，装作她的丫鬟太屈才了。 韩京墨从满桌碗碟中抬起头，感激地看了眼曲绥英，难得他出门在外，还能吃到可口饭菜。 商陆朗声笑道：“韩神医吃得惯，每天来都可以。” 这话换个厚脸皮的可能会答应，但韩京墨一看就是读书读太多规矩满天飞，肯定会严词拒绝的。 不料，韩京墨稍有迟疑，吞吞吐吐地反问：“真的……可以吗？” 咦，她师父这么好收买？苏芷香懊悔自己错过一座金山，早知如此，当初多哄几张药方，她家药铺还愁做不大么！ 苏芷香和曲绥英相视一笑，仿佛抓住了致富捷径。 “没问题，您不方便过来，我叫英子送去都行。”苏芷香当场就把曲绥英卖了，曲绥英还得帮着附和：“韩神医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饭桌之上，美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苏芷香吃了几根青菜，想去夹韩京墨面前的排骨，但她夹了几下没夹着，又不好意思站起来，手里的筷子还悬空着，商陆已经夹起排骨放进她碗里。 苏芷香心里有点甜，吃在嘴里都觉得美，商陆看她三两口就吃掉了，又夹块鸡腿肉递给她，苏芷香很自然地接过来，乖顺的模样越瞧越可爱。 商陆给她夹了几样菜，她照单全收不挑嘴，商陆又给她盛碗白果鱼羹，那一颗颗白果撑圆她的面颊，像极了冬天囤栗子的小松鼠。 “嗡”一声响，商陆忽觉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他脑海里出现短暂空白，浮现出几幅破碎的画面。他隐约看到自己坐在酒桌前，身边的苏芷香穿着绣花红裙，嘴里塞满糕点，气恼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