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即将封路，苏芷香想见商陆一面，唯有立刻赶去码头。 她想知道商陆的伤有无痊愈，他去蓟郡送药是否临危受命，当地血疾爆发那么严重，他派人跑这趟差事，也没人能说他的不是。 苏芷香担心商陆不仅为了送药，朝廷命令兵部封锁疫村，如果魏惜民参与调遣，商陆极有可能是奔他去的。 这贪官五年前大发瘟疫财，魏惜民若想故技重施，借此次血疾狂捞救命钱，商陆必定不肯放过他。 商陆无论如何要为父母报仇，苏芷香心知她阻止不了，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苏芷香越想越怕，强烈的不安快把她逼疯了，她心里很清楚，她要去见商陆，将那些田七交到他手上。 她略懂药理都知道，田七是治疗血疾的重要药材，蓟郡已经抢购一空，穷苦百姓却盼着良药治病。 苏芷香吩咐高飞去找马车，曲绥英也听说了那些传言，以为苏芷香放心不下商陆，劝她打消念头。 “进出蓟郡的路都被封了，就算你来得及离开彩阳镇，你也追不上商陆，再说他去送药救人，怎能为你分心？阿香，你就待在家里，等他回来吧。” “英子，你还记得他送我的田七药材吗？那是丁虾从全镇药商手里搜刮来的，我收着于心不安，送去疫村才能救更多人。”苏芷香瞧见马车停在门外，边说边披上斗篷往外走，“你再去找几辆车，都给商陆送去。” 曲绥英明白苏芷香的心意，蓟郡众多村民死于血疾，尽快得到救治才有生还希望，但她心里还有疑团没解开。 “你说吴六指使丁虾强收田七药材，难不成他事先知道，蓟郡将爆发血疾？” 苏芷香愣了下，她一时焦虑都没往深处想：“这病来得突然，谁能预料得到？商陆囤积药材是做军需药品，他都没提过血疾这种事，不然，他怎会把田七都留给我？” 曲绥英思路大开：“没错，商安堂都没收到风声，小杂碎怎么可能预知？” “蓟郡血疾不可能被预知，除非，有人早有预谋。”韩京墨神情肃穆走向苏芷香，“我们一起去找商陆，他应该能带我同去。” “你要去蓟郡？”曲绥英看他去意已决，心里闷得透不过气。 韩京墨挤出一抹微笑，轻声安慰她：“商东家药物齐全，我过去看看情形，多尽一份力也是好的。” “我知道啊，你有救人的本事，你去了，能救好多人……”可是，血疾传染极快，一旦染上会死人的。 曲绥英说不出自己真正的顾虑，她知道不该拦下韩京墨。 她爱这个男人，舍不得他去冒险，但那些村民也有自己的亲人爱人，谁也不愿无辜枉死，谁都渴望能活下来。 曲绥英忍得喉咙发疼，眼眶也湿润了，韩京墨看她眼角泛红，强撑的笑意僵在唇边。 他是行医之人，早已看惯生死无常，却做不到漠视死亡。常言道回天乏术非人力能及，但能多救一个病患，就不负他医者之名。 当年辞去太医游历四方，并不是为了逃避生死，京城皇宫齐聚天下名医，金尊玉贵的龙凤之体稍有不适，众人前呼后拥日夜服侍。 而在乡野民间，能治病的江湖郎中屈指可数，普通百姓碰上无良游医，那便只能听天由命。 遇见曲绥英之前，韩京墨宁愿孑然一身，就是怕被情爱所扰，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不得不考虑曲绥英的感受。 韩京墨不顾苏芷香在场，紧紧握住曲绥英的手：“英子，我还没娶你过门，我很快就……” “别说！”曲绥英慌忙捂住他的嘴，深情地望着他，“去吧，照顾好自己。” 就当她迷信，嘴巴严实才能成事，说出来就不灵了。不管他去多久，她都等他回来。 高飞跑进来叫苏芷香上车，眼看曲绥英和韩京墨都红着眼，楞在原地没敢吭声。 春花秋月轻声抽泣，她们以为曲绥英从来不会哭的，原来只是没到伤心处。 文姝画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紧绷着脸没流露出激动情绪，她屏住气放缓呼吸，强迫自己别再回想从前。 蓟郡，早已回不去了，文家，没有她这个人。 “师父，英子……”苏芷香来回看着她最喜欢的师父和姐妹，就在前几天，她还想象他们成亲那日多么热闹，此刻却亲眼目睹他们含泪离别。 突然降临的灾难，毁了多少人的性命与希望，面对渴望求生的呐喊，谁又能做到置身事外？ 倘若这一切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她想，她能理解商陆的仇恨。 曲绥英深深吸气没让眼泪掉下来，强作欢颜推着韩京墨往前走：“你跟商陆去蓟郡，务必要看好他，别让他去逞强，还有，你也是……” 她又要说不下去了，搭在他肩膀的双手开始颤抖。苏芷香鼻尖微酸，走上前想安慰她几句，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能不断重复“没事的”。 高飞掀开车帘扶苏芷香上车，韩京墨刚抬起脚，忽然转身抱住曲绥英，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不舍地松开手。 曲绥英望着那辆马车渐渐远去，酸涩泪水簌然落下，嘴角却止不住上扬，喃喃重复他说的那句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韩京墨坐在马车里惴惴不安，懊恼自己说错话了，他原意是他死了都不会忘记曲绥英，绝不是让曲绥英永远怀念他。 如果他不幸死在异乡，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曲绥英莫悲伤，忘记他，好好地活下去。 “阿香，若是我最后没回来，你记得告诉英子……” 苏芷香正沉浸于师父师娘的绝美爱情，听到韩京墨说丧气话，竖起柳眉，杏眼微瞪：“师父，你自己跟她说。” 想什么呢，堂堂神医都保不住性命，商陆还能有好下场？她师父哪里都好，就是时常磨叽，难怪曲绥英以前不喜欢他。 韩京墨讪讪闭嘴，看来，他只能拼命活下来了。 金雀山下不见路人只有官兵，码头停靠着十几艘大小船只，船夫忙着搬运货箱，有个船老大正跟小兵商量。 “军爷，江面风太大了，今晚怕是不能开船。” “那怎么行！校尉大人说了，蓟郡急需药品，今晚必须送去！” 他们在岸边争执不下，巡逻小兵发现苏芷香的马车直奔码头，齐刷刷挥起长枪拦下来。 “码头封禁，无令牌者，一律原路返回！” 车夫被银亮枪头指着脖颈，吓得脸都白了，仓促停车，差点把高飞甩出去。 “什么令牌？”苏芷香还没反应过来，身子没坐稳，额头撞到车窗上。 韩京墨看了眼那些小兵，扶她一把：“过关卡的兵部令牌。” 苏芷香掀开窗帘，灵机一动：“军爷，我是商安堂的伙计，我给商东家送药材来了。” “你送什么药材？”小兵将信将疑地打量她，“商东家早走了，你不知道？” 苏芷香心下一沉，她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追上商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