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苏芷香对高飞的提议万分心动，但她不能为自己的任性拖累无辜的人。 “我听船夫说了，今晚风大开不了船，我把你交到商东家手上，我再溜下船就是了。” 苏芷香稍觉放心：“高飞，我这一走，麻烦你照顾好我爹娘和姑娘们。” 高飞用力点头：“我豁出命，也会保护大家。” “不，你们都得好好活着。”苏芷香抬头看到商陆的飘逸身影，她不再犹豫，跑上马车钻进空箱子。 高飞打算独自搬上船，却见一个小兵帮他抬起箱子。 他怕被人发现箱子里有异样，低着头不敢看那小兵，好容易上了船，高飞已紧张到汗流浃背。 他想去找商陆，却被小兵撞了一下：“你下船去，我护着她。” 高飞讶异看去，这才发现小兵竟是文姝画，吓得双腿直打哆嗦：“怎么是你？你怎会扮成这个样子？” “少啰嗦，快走。”文姝画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面向箱子催促高飞，“回去告诉英子姐，韩大夫和阿香姐都不会有事。” 高飞恍惚想起她身手有多好，有她陪在苏芷香身边，的确比他靠谱。 “知道了。”高飞眼看几个小兵朝这边走来，他怕自己反常暴露她们，只能故作镇静快步下船。 墨染夜色笼罩着静寂码头，微波荡漾的江面灰雾缭绕，沿岸山林冰雪消融，光秃秃的枝桠像一具具枯骨獠牙。 未到子时，天边席卷而来的狂风掀起层层浪涛，肆意嘶吼呼啸着涌向江岸，震得船身随波起伏剧烈摇晃，泛着咸腥气的水浪灌进船舱，蚀骨的寒意渗满口鼻呛人窒息。 早有预见的船老大头戴笠帽身披蓑衣，蹲在船头猛吸几口旱烟，暗红双眼紧盯灰雾深处的黝黑旋风。 又是一个巨浪袭来，船老大扔掉烟杆抱住桅杆，来回巡视周围快被掀翻的船只。幸好，他手下船夫防备及时，船身紧靠岸边，不至于被掀进江里。 他们这些靠天吃饭的跑船汉子，跟这条江打了几十年交道，早已摸清它的脾气，天不赏脸的时候，老实待着总是没错的。 江风狂啸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下来，宋都尉不禁后怕，幸亏他没有一意孤行，答应船老大靠岸过夜，否则怕是要葬身江底。 船上装满商安堂的救灾药材，他奉知州之命护送商大东家，万一有个好歹，只能以死谢罪。 船老大等到风平浪静，吩咐手下船夫回舱歇息，等天亮就开船。宋都尉随即放松下来，安排小兵轮流把守码头，自己也能合眼歇会儿。 货舱里仍是一片漆黑，好在颠簸过后，总算不再头晕干呕。 苏芷香虚弱地靠在文姝画肩上，气若游丝：“你若不来救我，我早被晃死了。” 文姝画背靠冷硬舱板，夜半寒风渗进缝隙往骨缝里钻，她都觉得明显不适，苏芷香又怎能受得住。 “商东家在楼上舱房歇息，我送你去找他。”文姝画听不到外面脚步声了，盘算下一波巡逻的空隙，她来得及送走苏芷香。 “我就在这儿待着，下船之前，哪都不去。”苏芷香觉得货舱挺安全的，商陆和韩京墨都不用她担心，文姝画陪着她就够了，贸然露面只怕节外生枝。 文姝画婉转拒绝她的好意：“你这样待一夜，会病倒的。” 苏芷香反应过来，姝画不用照顾她的话，就不必守在这里受罪，她已经连累到姝画了。 “那我现在上去，不会被发现吧？”苏芷香扶着舱板站起来，阵阵晕眩让她想呕吐，腿脚像是失去知觉，站在船上软飘飘的。 “跟紧我。”文姝画牵着她的手，步履沉稳在黑暗中穿梭，苏芷香一步不敢偏离，随她走出货舱绕过巡逻小兵，蹑手蹑脚爬上木楼梯，屏息凝神溜进舱房。 文姝画推开一道门缝，借着月光看清里面没人，压低声音叮嘱她：“商东家应该在韩大夫房里，你先躺下歇着。” 房里陈设简单，仅有一张床和桌椅，文姝画将苏芷香带到床上才小心离开。 苏芷香雀盲眼的毛病还没好，她此时就是个睁眼瞎，听到房门又被关上，紧绷的身子久久无法放松。 她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舱房，闻不到商陆来过的气息，心里乱糟糟没个着落。这是商陆的房间吗？她要是走错了，稀里糊涂跟别人睡一张床，那就太可怕了。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像是跟自己较劲儿，睁大眼睛不肯躺下。 黑夜漫长，饥寒交加，苏芷香头痛得要裂开，终是扛不住身体的疲惫，昏昏沉沉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她梦见她娘蒸了一锅红糖馒头，汩汩的热气散发出诱人甜香，勾得她开始流口水。 “我想要，快给我！”苏芷香都快被馋哭了，央求母亲给她一个刚蒸好的馒头，母亲让她自己拿，当心烫手慢点吃。 苏芷香才不怕烫手，掀开锅盖抓起馒头塞进嘴里，甜软可口，连吃几个都没吃饱。 她越吃越不满足，发狠地咬了口，终于尝到零星肉香……肉香？她吃的是糖馒头，怎么变成了肉包子？ 唇上湿意渐深，苏芷香感觉到清晰的触感，错愕惊醒，发现自己抱的是个男人。 她吓得心跳都静止了，脑子轰隆闷响，双手捧起男人的脸看不清楚，急得抠他眼眶摇晃，正想问他是谁，听见耳边响起一声轻叹。 “阿香，是我。” 苏芷香手腕一松放开商陆，瘫软在他怀里，还好，没亲错人。 商陆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侧身上榻抱紧她，想起看到睡佳人那一幕，刚被熄灭的怒气又涌上来。 “胡闹！”商陆从没这么后怕，方才船身疯狂颠簸，她居然还能藏得住？他明明劝她回去了，她何时瞒着他上船的？ 商陆气得想把她从榻上拎起来，苏芷香却在睡梦中搂住他脖子，娇声娇气送上一个吻，迷得他神魂颠倒。 苏芷香听出他是担心，嬉笑着钻进他怀里：“谁叫你不理我，风都帮我留下你了，你还不快顺天而行？” “好一个顺天而行，你呀……”商陆抚摸她柔软的鬓发，话到嘴里化为一声叹息，融入彼此唇边。 苏芷香用心感受着商陆的温柔，之前被他无视的落寞彻底消散，气息越发急促时，苏芷香的肚子不合时宜咕咕叫起来。 商陆微怔放开她，无奈轻笑：“饿了？想吃什么？” 苏芷香仗着天黑不怕脸红：“嘿嘿，我想吃……糖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