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信石看这老者慈眉善目，人也挺阔气的，脸上的厌恶一扫而空，点头哈腰对他笑道。 “老人家，您是慕名而来的吧？哎哟，您可真有眼光，彩缘养生馆在这镇上无人不知，特别是我，人送外号石头哥，捶背捏脚的手艺最好了……” 苏信石拍着胸脯的手一顿，谄媚的笑容僵在嘴角，他是要做大爷的人，怎能跟出苦力的伙计相提并论？ 他清了清嗓子，转而指向身后铺子：“你想找彩缘养生馆？巧了，这里就是！” 富贵老头耐心听他说了一堆废话，在车夫的搀扶下，不烦不躁地踩着凳子下了马车：“麻烦小哥带路，老夫进去瞧瞧。” 苏信石见到有钱人就骨头软，按捺不住套近乎的冲动，但见人家真被他说动了，又不想给自己找活儿干，嬉笑婉拒：“这说巧也不巧，今儿家有喜事，您看，改日再来成不？” “哦？喜事……”富贵老头慢条斯理拂去衣摆褶皱，和善的面容阴沉下来，迈开脚步从他身边走过，径直步入铺门大敞的前厅。 “哎，谁叫你进去了？”苏信石看这老头瞬间变脸，心里觉得古怪，忙不迭追上他，“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啊，我家里有喜事恕不接客，你怎么还往里头闯呢？” 高飞听到混乱的动静，抬眼看见苏信石追着老者高声叫嚷，反应过来拦住对方去路。 “这位老爷，敝店已经歇业了，让您白跑一趟实在抱歉，日后您若有空光顾，小的免费给您捏回脚，还望老爷包涵今日招待不周。” 苏信石急得汗流浃背，他非要开铺门透透气，却惹来难缠的老头子，万一得罪这位客人，小妹和英子肯定要骂他的。 他听见高飞说话挺中听的，稍微松了口气，头一次觉得小伙计顺眼了。 果然，富贵老头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走，他抬起眼皮看向高飞，轻不可闻地笑了笑：“这小哥还会说句人话。” 说着，他回头斜瞥苏信石，冷哼一声，“你是苏掌柜家里人吧，混饭吃也得端好碗。” 苏信石愣住了，这老头到底是谁呀，怎么知道他的底细，老家伙是不是骂人呢。 富贵老头不屑多看他一眼，沉声吩咐高飞：“你叫苏掌柜出来！” 老者面带寒意不怒自威，周身笼罩着使人头皮紧绷的压迫感，高飞下意识地手腕一颤，手里的扫帚都快抓不稳了。 “敢问您是哪位？”高飞察觉对方来意不善，怎能随意听命于他，“您要是有什么急事，小人可以代为转告。” 富贵老头自顾自坐下来，车夫忙着端茶送水，拎起茶壶摸了下水凉了，还不悦地塞给身边的“木桩子”：“打壶热水过来。” 苏信石目瞪口呆抱着茶壶，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你们……到底是谁呀？都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叫你去就快去，啰嗦什么！”车夫没把他放在眼里，像是训奴婢一样训他。 苏信石听着不乐意了，将怀里茶壶重重砸在桌上：“这是老子地盘，你们都给我滚……” “够了！”富贵老头厉声训斥，吓得苏信石吭哧瘪肚说不出话，眼巴巴看着他起身走向后院。 “苏掌柜架子大，老夫亲自寻她！” 高飞看那老头不好惹，趁苏信石和车夫拉拉扯扯，一路小跑绕到老头前面。 “这位老爷，后院都是女眷，您不方便再往前走了，你有什么话，我代传就是……”高飞气喘吁吁拦住他，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走廊上，隔着拱月门看到身姿曼妙的苏芷香。 高飞原本还想侧身遮挡，老头眼尖早已看到她了，难以置信地加快脚步，双目圆睁死死地瞪着她。 “柳氏，真的是你？”商济民活到这把年纪，做梦都不敢想，他家长孙媳妇居然是别人冒充的。 而且此人还是来历不明的药贩子，能将男人玩弄鼓掌之中的女骗子。 苏芷香听到久远又熟悉的苍老声音，心底深处的可怕记忆骤然惊醒，她仓促停下来，扭动僵硬的脖颈，看到几步开外的商家老爷子。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又像是跌入噩梦，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太公……”她下意识地回应一声，惘然地摇摇头，仿佛自己出现了幻觉。 老爷子怎么可能找到这里，他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商陆应该没来得及告诉他实情，究竟是谁告诉他的，老爷子是来找她和她家人算账吗？ 商济民听见她胆怯的声音，更是认定她做贼心虚，大手一挥，厉声呵斥：“景谦呢，你快把他交出来！” 他根本不屑搭理女骗子，他只想尽快找到不孝长孙，就算是五花大绑，也得把他绑回去。 正月之前，商陆将热卖的月相香盒和松花粉彻底清空，还瞒着他拟定转授“彩缘”招牌的契书。 他收到消息就觉得不对劲了，想找商陆仔细询问，商陆却已赶赴蓟郡送药。 救援灾民的国家大事，他身为祖父不好阻止，日夜担忧商陆安危，唯恐长孙不慎染疾。好不容易盼来朝廷的好消息，商陆回到漳州却未归家门，竟又连夜赶来彩阳镇，私会不知羞的女骗子。 商济民再也坐不住了，他将苦心经营的商安堂，满怀期盼交到长孙手上，怎能看着商陆一错再错，直到败光所有家产。 天还没亮，他就乘车赶往养生馆，誓要亲手把长孙抓回去。 但他亲眼看到曾与商陆拜堂，又当众和离的苏芷香，心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平静。他不可能原谅迷惑长孙的女骗子，倘若商陆不肯悔过自新，他就不择手段让她消失。 “老太爷，景谦他……”苏芷香语无伦次想跟他解释，她和商陆真心相爱，她并没有欺骗感情。 但她想起过往种种，忽然就没有底气了，她冒充柳氏是真，将错就错不假，她也从商陆手里搞过钱。 虽说她曾是受害者，之后的选择却怨不得人，商老爷子厌恶她憎恨她，误解她玩弄商陆，都是人之常情。 苏芷香还没让自己冷静下来，苏家夫妇听到外面的动静，纳闷地走出灶房看了眼。 春花秋月擦干净手，拎着木桶出来打水，碰见浑身僵直的苏芷香，顺着她的惶恐目光，发现商老爷子找上门了，俩姑娘都吓得瑟瑟发抖。 曲绥英听到苏芷香模糊的声音，等半天没见人进来，探头瞧见窗外发脾气的老头子。她脑子一懵，双眼发直，心呼不妙扔下菜刀，赶紧奔向药房找商陆和韩京墨。 商老爷子那尊大佛，除了他家长孙，没人镇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