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斜靠在马车上,一顶硕大斗笠遮住了小半个身子。
赵榛和灵儿到达客栈时,天光依然未亮。晨星寥落,苍穹高远。
两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发间挂满了野草和不知什么植物的种子,腿脚酸麻,均是疲惫难忍。
赵榛抬起手正要扣动门环,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形矮胖,胡须稀疏泛黄,五十岁上下的人走了出来。见到赵榛,开口就问:“我姓邱,可是信王?”
赵榛吃力地点点头,将怀中的铜牌掏出,递给那人。那人接过去,借着门边的灯笼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随手藏入袖中。
他人虽然胖,脚步却极其灵活。身子一转,便来到马车跟前。
那车夫兀自悄无声息,似在沉睡中。姓邱的男子正欲上前叫醒他,却见斗笠一动,那人已返身坐到马车上,一顶斗笠大的出奇,低低地压在头上。他一手抄起了马鞭,仍是一言不发。
赵榛全身无力,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根本没有留意。
姓邱的男子掀开车帘,转过脸来,冲着赵榛和灵儿喊道:“请王爷快上车!”接着又嘱咐道:“车上备有干粮和水,路上吃吧。”
赵榛拉着灵儿,费力地上了车。那人卷下车帘,随着轻轻一声鞭响,马车辘辘启动,沿着山根下一条高低不平的土路,颠颠簸簸地走了起来。
风摇晃着灯笼。那男子站在店门口,他的脸在暗影里时隐时现。看着马车的背影渐渐融入苍茫的夜色,忽然走到墙角的黑暗里,撒手将一只洁白的信鸽扔上天空。
那信鸽羽箭一样弹出,翅膀陡然张开,在客栈的上方盘旋了一圈,便箭一样飞了出去,转眼就只剩下一个白点。
车厢内空间还算宽大,铺了软软的垫子。赵榛和灵儿走的精疲力竭。草草吃了些干粮,喝了几口水,便互相依靠着,在得得的马蹄声和不断的颠簸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地醒来,薄薄的曙色已透过车帘。马蹄声有节奏地响着,车子走的很平稳,显然是上了官道。
灵儿沉睡未醒。赵榛伸伸懒腰,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曙光熹微,那车夫背对着赵榛,默默无声。两边是葱茏的庄稼地,淡淡的雾气,薄纱一样漂浮在原野上。清凉的风拂过脸颊,让人精神一振。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官道上除了这辆马车,空荡荡的,不见行人和车马。一座青巍巍的山出现在右前方,山峰直插云天,在一望无际平坦的原野上,显得格外突兀。
这山明明是泰山,而马车行进的方向,正是济南府。
赵榛心里猛地一惊,不禁脱口大叫道:“车夫,停车!”
那车夫仿佛是个聋子,浑然不觉,依旧是那个姿势,马车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赵榛急了,将身子探出车帘,伸手就要就抓马缰绳。
那车夫依旧腰背挺直地坐在马车上,头也不回,右手却挥出一掌。
赵榛只觉一阵掌风袭来,胸口一痛,便重重地摔回马车里。头撞在车棚顶上,眼前金星乱冒,身子向后一仰,跌回车厢的垫子上。
灵儿被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满脸迷茫,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听得那车夫的声音传来,阴冷而沙哑:“乖乖地待在车里,别乱动!”
齐州仲夏的清晨虽凉爽,可并不寒冷。赵榛和灵儿听了这声音,却像掉进了冰窖,浑身冰凉。此时,那车夫也微微扭过头来,斗笠下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正是冷面黑砂顾闯。
顾闯阴阴地笑着,声音却异常冰冷:“没想到吧!那张义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五龙山寨早投靠了刘大人。他那几个手下,吓唬一下,再花几个银子,就乖乖就范了!”
说完,顾闯得意地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惊得道旁的几只鸟从草丛中扑扑飞出。
赵榛放下车帘,颓然跌坐在垫子上。望着满眼恐惧的灵儿,全然没了主张。
只听顾闯在帘外继续说道:“看在你是王爷的份上,就不五花大绑了。识趣的话,老老实实听顾爷吩咐。别苦费心思,想着逃出去。你以为能逃得了冷面黑砂的手掌心?”
顾闯不再说话,车外一片安静。只听得车轱辘滚动和得得的马蹄声响。
用力也推不开车门,显然已从外面被锁死。摸摸车厢四壁,赵榛心里更惊:这车厢竟然是铁做的。顿时,头上汗下。
车帘外,随着马车的颠簸,顾闯奇大的斗笠轻轻摇晃。他的身子掩在斗笠下,依旧像一块僵硬的石头。
马车在一片柳林边转弯,拐进一条宽阔的乡间道路。
天色亮起,四周的景物渐渐看得清楚。两边是大片大片的麦田,晨风微凉,绿浪起伏。远远近近,鸡啼声不绝。
在一家小客栈前,马车停下来。
这客栈远离村落,三五间房屋,孤零零地立在荒坡上,显得有些奇怪。
早有人过来迎接。顾闯下了马车,将鞭子递给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低头同一个阔脸浓眉的汉子耳语几句。
那汉子一招手,一辆马车从后面的小院驶出,停在门前的水井边。青色的布帘,挡得严严实实。
赵榛和灵儿一下车,便被人用绳子捆绑住,嘴巴里塞了布团,眼睛也用黑纱蒙上。
在淡淡显现的霞光里,两辆马车离开客栈,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