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终于弄清楚了,原来这是大金国的使团,要到杭州临安府与大宋朝廷商谈议和事宜。而且还知道,大金国使团今晚就住在界首镇的馆驿。
匆匆吃了晚饭。赵榛在房中想了好久,还是弄不明白此时为什么要议和。
父兄还在金人手中,下落不知。北方的大片土地陷于金人之手,人民涂炭。国仇家恨,实在难消。
直到过了亥时,他还闷闷地不见笑容。思来想去,决定今晚去探个究竟。
在客栈门口,他早已不露声色地向伙计问清楚了馆驿的确切去处。所以,他嘱咐灵儿几句,一个人出了客栈,沿着大街向东走去。
月亮还没有出来,路边灯火寥落。远远地,就看见馆驿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灯笼。十几名兵士立在门前,戒备森严。
赵榛不敢再靠前,将身子躲进大树的阴影里。那大树紧贴着一堵高墙,长长的树干伸展开去,枝叶搭在房檐上。
看看四处无人,赵榛转身爬上了树。透过密密的树冠,可以望见馆驿里面的几间屋子灯火通明,嬉笑喧闹之声隐隐传来。
赵榛踩着树干,借着枝叶的遮挡,轻轻跳到了房檐上。随即身子紧紧贴住屋瓦,双手上攀,越过屋脊,转瞬就到了另一侧。
院子里的几棵高大的白杨树被灯光映照着,将巨大的一团黑影投落在屋檐上。
赵榛俯身不动,侧耳听了听,那喧闹声就在右前方。他轻轻滑下瓦面,悄悄跳到院子里,躲到墙角的一口水缸后面。
院子里不时有人经过,手里端着盘子或碗碟,都是朝向那个亮着灯的屋子。
过了大半个时辰,院子里终于静下来,再无人迹。
赵榛避开灯光,贴近了那屋子。房门半开着,人影晃动,人语声时高时低,时断时续。
门口有一大丛牡丹花,绿叶纷披,花朵簇簇。
赵榛将身子掩在花丛后,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这大宋皇帝是吓怕了吧,就知道议和!”
“谁说不是呢!几次遣人来求和,说是把淮河以北的土地割让了也愿意!”
“这算不得什么!你们可能想不到吧,那康王赵构的诏书里,说只要我大金肯议和,他宁愿不称帝,只做个大金国的藩王!哈哈!”
一阵放肆的笑声。
赵榛听得心里一阵阵发冷,他不相信这会是九哥自己的想法。
酒杯碰击的声音,有人冷笑着说道:“爹妈、长兄都不要了,只想着自己做个安乐的主子!”
“要是徽宗钦宗那两个昏庸之主回来,这赵构的皇位是让还是不让?”语气平静,不闻丝毫酒意。赵榛隐约听出,这应该是宗杰的声音。
他的心里一动。这个念头其实在他脑子偶尔隐隐浮现,却竭力说服自己不去想。
“算了,算了。人家的事,我们瞎操心。喝酒,喝酒!”宗泽自嘲地说道。
又是一阵人语喧闹、杯盘撞击之声。
除了这间屋子,院子里其它各处都很安静。想必是馆驿为了接待金国使团,将其他人都驱赶了。
一钩弯月,斜挂在树梢。墙外,传来几声犬吠。
赵榛悄悄起身,用唾液沾湿手指,润开窗纸,扒着窗沿朝屋内看去。
室内蜡烛高照,一张圆桌,坐了六个人。
宗杰和乌利希是他早就认识的,而另一个人却很是意外。他没想到,紧挨着宗杰坐着的,会是刘猊。另外三个人,一个从服饰看,应该是宋朝的官员;另外两个都是武士打扮,赵榛从未见过。
只听宗杰说道:“我们这次南来,议和倒是小事,找到《吴用兵书》才是顶要紧的。”侧脸看向刘猊:“不知道刘公子有些什么消息?”
刘猊显得有些恐慌,开口答道:“请王爷放心,小的正在全力操办!”说罢,稍一迟疑:“不过……不过,尚需王爷宽限些时日才好。”
宗杰皱皱眉头,没有说话,低头将一杯酒喝干。
乌利希的脸红得像火烧的虾公,拍着桌子叫道:“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刘猊脖子一挺,就要发作,可立马神气一松,讪讪地低下头去。
“外面什么人?”乌利希忽然大喊。
赵榛身子猛地一震。原来方才听得入神,竟然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影子正落在窗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