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和小七夹在人群里,身旁多是些赤膊的村人和渔家。只听得人声鼎沸,军兵不停地叱骂、叫嚷着。
太阳升起来了,河水泛出亮亮的光,直刺人的眼睛。忽然人群中一阵骚动,许多人喊起来:“来了,金国使者来了!”
有人骂道:“奶奶的,伺候金狗比祖宗还亲,让大爷给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拉船!”
赵榛随着人群到了岸边,看见河中一艘大船远远而来。
这船足有二三十丈高,雕栏画柱,装饰华丽,一根桅杆挑着一面大旗,随风飘在半空。船的四周,插着各色的小旗,色彩绚烂。
船上的兵士明盔亮甲,挎着腰刀,如临大敌。约有五六个人站立在船头,比比划划,四处张看,兴致盎然。
河岸的人被鞭子敲打着,弓着腰,拉起粗粗长长的缆绳,沿着河堤向前去。
大船在河中慢慢行着。
船上的完颜宗杰,饶有兴致地看着两岸的景色,不住地赞叹。舍弃了陆路不走,体味一下江南的水道河网,的确是一个不坏的主意。
这夏日江南的景致,真如画一样。
风清云白,蓝天如洗。原野平畴,浓绿如毯,望不到边际;小桥流水,街巷人家,更是北国难见的温婉。行舟河上,水波起伏,大船上下,有一种纵马草原的感觉。
陪在一旁的宋朝官员,看到完颜宗杰一脸喜色,心里的惴惴不安减轻了好多。
他知道管家的心思,何况临行前右相反复叮嘱,千万要伺候好金国使者。把金使平平安安迎送到临安,就是大功一件。
大太阳悬在头顶。热辣辣的太阳光落在身上,还是火一般炎热。不多时,拉纤的人已浑身是汗,如雨一般流淌。
赵榛的肩头火燎般地痛,小七更是气恼不已。要不是赵榛劝阻,他就要把纤绳扔了去。
转过一道河弯,大风迎面吹来。大船行速变缓,船身猛地摇晃了几下。
完颜宗杰不曾提防,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那官员心里一惊,手忙脚乱地去搀扶。完颜宗杰却早已立了起来,没事般地大笑起来。
那官员紧张的脸色陡然放松下来,脖子一挺,呵呵地笑了几声。
岸上的军兵骂将起来,有人背上已挨了鞭子。
“……摇哇嘿,摇嘿,摇哇嘿!”
“……摇哇嘿,摇嘿,摇哇嘿!”
“……摇哇嘿,摇嘿,摇哇嘿!”
号子声忽然响起来。
纤绳绷紧,纤夫们迎着风一起喊了出来:“……摇哇嘿,摇嘿,摇哇嘿!”
两岸号子声此起彼和,大船咯吱晃了一下,快速向前行去。
完颜宗杰侧耳细听。号子声顺风飘来,低沉回旋,雄浑有力。他心中一震,不禁跟着号子挥起了手臂。
那官员满脸诧异,搞不懂这金使唱的哪一出。
日光越来越热,河上的水汽也闷热得不带一丝凉意。赵榛口干舌燥,嗓子里似要喷出火来。
这时,前面忽然一阵骚动,听得有人喊起来:“不好了,有人晕倒了!”
纤绳停了下来。赵榛凑上前去,见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倒在地上,满面赤红,口中吐出些许白沫。
“不好,中暑了!”赵榛叫了一声,奔了过去。
他扶起老者,让他斜靠在自己怀中,急声问道:“谁有水?”
旁边有人将一只水囊递了过来,赵榛微微撬开老者的嘴巴,将水慢慢灌了进去。
那老者喘息一声,吃力吞咽着,好久才出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名军兵已经到了跟前,二话不说,举起鞭子就朝赵榛和老人抽了过来。
人群发出一阵呼声。阮小七怒喝一声,一把将鞭子抓在手中。
那军兵一惊,用力拉了几下,没有拉动,慌乱地喊道:“你……你要造反吗?”
阮小七看了军兵一眼,大手一甩,将军兵和鞭子一起甩出很远。
那军兵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站起身脸色陡变,可看看周围愤怒的目光,还有黑金刚一样的阮小七,咽了几口吐沫,悻悻地走开了。
完颜宗杰在船头遥望着岸边,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官员走上前,连连打拱(双手抱拳于胸前表示敬意),说道:“大人受惊了!没事,没事!”
大船就在近前。赵榛放下老者,无意间看了看船上。船头的那个身影,很是熟悉。他心头一热,忽地想起:那人像是完颜宗杰。
他俯身抓起纤绳,若有所思:“难道完颜宗杰也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