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和小七回到船上,方圆正焦急地等待着。
遥望火光渐渐暗下去,船上的打斗和叫喊声也慢慢停止了。
进了船舱,赵榛从怀中取出油纸包,在小油灯底下打开,摊放在小木桌上。
方圆又惊又喜,一把抓起地图,仔细看了几眼,惊喜地叫道:“就是它!”
换上干净衣服,赵榛收好地图,吹熄油灯。
星月黯淡,河面上重又恢复了平静。雨后的空气潮润润的,在这夜深时候微觉清凉。
因为金国使船的原因,这一段运河夜间暂时禁止通航。夜空之下,一条大河无羁奔流,空空荡荡的河面上,映出忽明忽暗的水光。
矮林茂草中,虫声唧唧如雨落。偶尔几声蛙鸣,静夜里格外宏大。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经落下去。夜,更浓了。
一艘船从河叉中悄悄浮出,细微的水声,几不可闻。
船上不见人影,舱内漆黑一片。灰暗的船影划破灰蒙蒙的雾气,幽灵一般,随着水流向下飘去。
夜深沉。船只在一团苍茫里,朦朦胧胧,浮浮沉沉。
河道转弯,水流渐缓,那船也慢慢停了下来。只听船尾一阵水响,一个大汉手把船舷,抖落一身水花,返身坐在了甲板上。
黑面长身,阔口大牙,圆眼怒睁,正是阮小七。
舱门一开,赵榛和方圆也走了出来。
运河流至此处,两岸是一小片原野,地势低平。转弯处冲出一个大水洼,水流回环,长长的水草,夹杂着上流飘下来的树枝杂物,随波招摇旋转。
三人悄声无语,赵榛和方圆拿了船桨,轻轻向前划去。
四围黑沉沉的,很远的河道上,有隐约的亮光。
尽管无法确定船闸是否能开行,三人还是决定先离开是非之地,待明日天亮时再碰碰运气。
船只进入水洼。赵榛忽觉桨头沉滞,似触到什么重物。
方圆眼尖,一眼看到水洼的一团水草中,一个人正飘在水上。水浪翻卷,那人的身子也来回晃动着。
未及赵榛开口,小七已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将那人从水中抱起,双手半举着,放到船板上。
大水洼的出口,有一道溪流注入河中。溪岸野草高过人头,低矮的灌木和小树胡乱长着。
赵榛慌忙将船划入溪中,靠在一丛灌木边泊下了。
那人躺在甲板上,双眼紧闭,脸上的血已被河水冲去大半,唇边和头发上的血迹仍在。胸前的衣服破裂,露出红肿的一块。
小七按压着他的胸口,吐出许多混着血的脏水。方圆从随身的兜囊中找出一个瓷瓶,旋开瓶盖,倒出几粒黄色药丸,给那人喂了进去。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人鼻息微动,口中呻吟着,又吐出几口脏水,随即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头微侧,一眼看到三个人,脸上顿时现出惊异之色。胸脯急剧起伏,口中喘息着,双手吃力地撑起船板,想要坐起来。不料受伤气弱,身子刚抬起一点点,便又颓然倒下。
方圆见状,急忙上前扶起他。赵榛顺手拿过船头的一个麻袋,让那汉子倚靠了。
那人兀自喘息不定。小七拿出水囊,递到他身前。那汉子接过去,喝了几口,随即不停地咳嗽着。
他放下水囊,这才看清眼前大汉的模样。只见他脸色陡变,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把紧紧抓住小七,眼中热泪滚滚,口中叫道:“阮头领!”
小七一愣,赵榛和方圆一时也大为不解。
重又扶那汉子坐下,喝了几口水,稍稍平复。听他慢慢讲完,三人才明白了其中原委。
原来这人就是当晚在船上行刺金国使者的中年汉子,名叫郑易。本是梁山泊旧将,征讨方腊后,随宋江一起到楚州赴任。其后宋江被朝中奸臣以御酒毒杀,郑易也辞去官职,带着昔年的几个兄弟,在楚州靠打鱼贩粮为生。
两个年轻人是郑易的徒弟,而那少女却是郑易收养的孤儿,名叫郑瑶。
郑易对大宋朝廷心寒失望,靖康之难后宋廷更是一败涂地。康王赵构继位,本巴望着他能卧薪尝胆、立志复国,谁知却是一路躲逃,一心求和。眼下又卑躬屈膝,央求金人倒临安议和。
郑易气愤不已,闻知金国使船路经楚州,就秘密议定,要在运河刺杀金使。
恰好完颜永要在船上夜饮,特别提出要看宋国艺人的表演。于是郑易买通了府衙的官差,带着徒弟和义女扮作艺人,上船图谋行刺金使。
待上得船来,在表演中间,趁金人不备,突然发镖,打伤了完颜永。未料到乌利希本领高强,几掌就将自己打伤。若不是有人在船尾放火,即使不死也一定会被金人抓住。
小七嘿嘿一笑,用手一指赵榛:“放火的就是我俩!”
郑易欲待起身致谢,被小七一把按倒:“都是自家弟兄,俗套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