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到御花园行刺官家,这人胆子实在不小。
据说此人还假冒大宋信王赵榛,勾结盐帮刺杀大金国使臣,罪不可恕。那为何不干脆判了斩刑,还要费力把人送到明州去。曲同心中疑惑,却也不敢问半个字。
官场的规矩:该你知道的,自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一句话也不要多问。
曲同一边想着,一边转身朝回走。
身后,一阵水声,船板轻轻晃了几下。
曲同还未及转头,一把冰凉的刀已抵在了喉间。
他大吃一惊,却并未慌乱,慢慢回过身去。
见是一个高大汉子,短衣赤足,黑纱遮面,只露出两只鼓鼓的大眼睛,低声喝道:“别乱动,再动就要了你的小命!”
曲同稍稍移了一下身子,说道:“这位好汉,我这可是朝廷的官船!”
“老子劫的就是官船!”那汉子一点不怕。
曲同反倒笑了:“大爷,我这船上无钱无粮,你劫了也没用!”
“老子何时说过要你的钱粮?”那汉子一脸不屑。
“你不要钱粮,那要什么?难道……”曲同忽然停住了口。
心念一闪,莫不是冲着那人来的?
果然,听那汉子接着说道:“你护送的那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曲同还在犹豫,却被那汉子用刀在颈间轻轻一划。他觉得微微一疼,感觉有血流了出来。
船上的众侍卫看着上司被人用刀逼着走出来,都是又惊又怕。拔出刀,一起围了上来,却不敢再靠近前。
曲同摆摆手,斥退侍卫,带着那汉子朝船舱走。
到了舱门口,那汉子却停住脚步,口中喝道:“让船靠岸!”
曲同也不争辩,在那汉子的指点下,将船靠向湖边的一处草岸。
那汉子站在船头,冲着芦苇深处打了一个呼哨。苇丛一阵晃动,一只小船飞快地驶出。
走近了,看见船上有两个人。一个敦实的汉子摇着橹,水声激荡;另一个立在船头,身高如塔,一只衣袖却空荡荡的,竟是断了一臂。
断臂汉子喊了一声“小七”,随即身子一纵,跃上大船。
船上的汉子一喜,口中叫道:“二哥!”
原来两人非是别个,正是活阎罗阮小七和行者武松。
那日几人在丰乐楼被官兵带走,在大宅院里一直关到半夜才被放回。回头却不见了赵榛,完颜永更是去向不知。
小七问看守的侍卫,那人闭口不答,只是催促着几个人快点离开。
小七和方圆无奈,只得先行离去,在客栈等候赵榛。枯坐到天亮时候,也不见赵榛回来。
次日一早,方圆上街打听消息。才听人沸沸扬扬地说,昨夜有人冒充信王赵榛,潜入御花园行刺官家,被大内侍卫捉了。
方圆回到客栈一说,小七也着急起来。可深宫大院的,两人也无从进入,一时没了主意。
后来,小七想起了行者武松。
武松随宋江征讨方腊,断去一臂,心灰意冷,不愿为官,自去杭州六和寺出家。日子虽清净,却也自在。
他乡遇故知。武松见了小七,自是惊喜异常。酒酣耳热之际,小七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武松听罢,低下头去,连干了几碗酒,半晌没言语。
小七按捺不住,问道:“二哥,可是不愿意?”
武松长叹一声,说道:“你我弟兄已非朝廷之人,何苦去管朝廷之事。再说,这本是官家的家事,哪里轮得到外人来掺和?”
小七摇摇头:“冒充信王,勾结盐帮刺杀金使,潜入御花园图谋官家,这可不是官家的家事,都是要杀头的。”
看武松仍不为所动,小七又道:“信王虽也是大宋皇子,却不像当今官家一味求和,很有些侠义心肠。”
“安道全先生的徒弟韩大通的孙女,眼下与小弟老母在一处,与信王有婚姻之约,小弟不能不救。”小七说的郑重。
武松点点头。
赵榛看见小七,大感意外。
小七悄声说道:“这是武松武二哥,与我同来解救殿下。”
赵榛想要搭话,武松却悄立一旁,看也不看。赵榛只得作罢。
原来武松探得侍卫司要押送赵榛的消息,与小七伏在码头。可官兵戒备森严,两人看看无法下手,只好一路暗中跟随,事先躲在湖中的芦苇丛中。等大船驶进湖泊,船速减慢,才由小七从水中游上船去,将曲同挟持了。
看着赵榛站在原地不动,小七急道:“殿下,还不快走!”
让小七惊异的是,赵榛不但没走,还从容地坐了下来。
小七真的急了,喊道:“殿下,您这是?”
武松在一旁冷笑。
只听赵榛说道:“眼下我还不能走,我要见到官家,把事情说个明白!”
小七苦笑道:“这是去明州,如何见得了官家?”
说罢,目光看向曲同。
曲同连连摆手:“我只是奉命护送,其余一概不知!”
赵榛说道:“不管官家在不在明州,我都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如此,那不正坐实了我是假冒的信王?”
小七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武松哼了一声:“我本就说不该你来管,偏要自讨无趣!”
小七的脸微微一红,说道:“殿下果真不走?”
赵榛决绝点头:“我心中无鬼,怕他何来?七爷放心,我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才心甘!”
小七还想说什么,却听武松喝道:“小七,还不走?”
小七无奈,搔搔头,说道:“殿下,要不要我们一路跟着?”
赵榛摇摇头:“不必!”
小七想了想,凑在赵榛耳边小声说道:“殿下若能脱身,可去杭州六和寺找我。”
赵榛点头,说道:“七爷,你走吧!”
小七说了声“殿下保重”,便和武松一起推着曲同,走出舱来。
赵榛怅然站起身,望着舱外那一块灰沉沉的天空,心中说不出的压抑和不安。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一阵骤雨落在船板上。
水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