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这回晏老夫人略略思量，竟然开口道：“你姨母说得不错，娇娇，后天学堂的课上完，你就过去吧。” 晏娇霍的抬起脸，毫无提防地愣住：“祖母？” 想到林氏那对她不屑一顾的神色，晏娇颇觉委屈，一张小脸都白了一分。 晏老夫人如何不知她的心思？ 她这孙女惯来就是被宠坏了的。晏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暗暗叹了口气：“娇娇，祖母不能再惯着你，如今你姨母开了口，你就到她那儿，多学些东西也大有益处。” 其实老夫人的转变，不过是因今日晌午，李嬷嬷无意间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府里三个姑娘，晏凝霜生得倾城之貌，才学也出众，性子柔顺圆滑，还得晏旭和许如玫喜爱，将来晏旭亲自把关，定能嫁个好人家；露儿年纪尚小，加上晏老夫人对三房也不亲近，自然不把她放在思虑之内；唯独是晏娇，是横在她心里的一道难题。 晏老夫人虽然宠爱她，可她之前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寒心。如今性子倒是好转了，之前给人家留下的印象却难以弥补，更何况她懒惰倦怠，连个刺绣都学不好，老夫人怎能不知道她几斤几两？ 李嬷嬷似看出她心中所想，谨慎地道：“大小姐的性子好转许多，若是在功课上多花心思，摘去娇纵的名号就好了。” 晏老夫人的心思她如何不清楚，老夫人只得这一个最宠爱的孙女，无论何时，都在思虑着为她铺路啊。 如今林氏开口，去挣些好名声倒也不错。 晏娇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因为老夫人忽然做出的决定叫苦不迭。是夜她让人把林氏那儿抱来的医书都搬到了慕淮房里，屋子里一灯如豆，慕淮看着医书屡屡蹙眉，她却兴趣浓厚，又学了不少把脉针灸的学问。 翌日她下了学堂，给晏老夫人请完安，才与老夫人说去宋府一事。 眼看晏老夫人眼中划过一丝不舍，晏娇还以为事情或有转机，便见晏老夫人又阖上了眼。 李嬷嬷提点道：“老夫人让大小姐放心去，在姨母家里切莫忘了规矩。” 晏娇郁卒，无可奈何地点头道“是”。 一路她都闷闷不乐的，等马车到了宋府，她刚迈步，就听见后面一道轻柔娇弱的声音：“姐姐。”那声音何等熟悉，向她刻意示威一般。 晏娇转头，视线如刀子一般，笔直地剜过去—— 果然又是晏凝霜。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晏娇一阵头疼：“好巧啊二妹妹，你怎么也来了？” 晏凝霜抿唇微笑，她本就生得美，这一笑旁人看来简直要痴醉。 她温温婉婉地拂身：“昨日陆姨母也下了书信，说姐姐功力不深，让我来这儿一并来这儿指点姐姐呢。” “你指点我？” 瞥见晏凝霜眸中一丝得意，晏娇脸都要黑了。 昨日林氏才让她过来，今日晏凝霜就眼巴巴地跟着出现了，这难道不是她故意动了手脚来气人？ 按原主的脾气，这会儿已经和晏凝霜打起来了。可晏凝霜是故意激她，她如今只能收敛着。晏娇压下了心头怒气，僵硬地对晏凝霜扯出一个笑容，再也不看她一眼，带着明珠去林氏院子里。 宋知玉早就候在林氏院子里了，晏娇来，一时笑得幸灾乐祸。 “娇娇，你可算来了！”拉了小姐妹一起受罪，宋知玉满心满眼里都写着高兴。 可她再瞧了眼，见到晏娇身后的晏凝霜时，顿时咋舌，再也笑不出来了。 在宋府里林氏时不时就拿她和晏凝霜比，宋知玉耷拉了脑袋，不过片刻之间，又重新振作起来，脊背挺直，仪容端肃，摆出了有符身份的矜贵，生怕自己又被晏凝霜比了下去。 “姨母。”晏凝霜一举一动都是端庄优雅。 晏娇也不甘示弱，大大方方地见礼。 林氏手上拿着一本金石批注，正读得着迷，也不看她们一眼，点了点头道：“娇娇，你到后边去好好练字，练完字了拿给我瞧。”说完眸光转动，朝晏凝霜赞许一笑：“霜儿，劳烦你好好教你姐姐了。” 晏娇见晏凝霜眉目间的得意之色，只觉得那人笑得阴恻恻的，她头皮微麻。 “姨母，不用劳烦二妹了。”晏娇蹙眉。 “这是何意？”林氏仍旧没看她，言辞恳切：“霜儿的字可是出了名的好。” 这句“出了名的好”，倒是让晏娇想起慕淮的字来。那真是她看过最好看的字了。 晏娇下定了决心，悄悄看一眼林氏的眼色：“姨母，娇娇心里有疑问。” 林氏垂下眼：“说来听听。” 晏娇眸子亮了亮，虚头巴脑道：“我虽然字写的不好，可也知道书画最讲求恣意随性的。书法最奇特之处就是千人千面，各有不同，我若是受了旁人影响，反而失了自己的风格怎么办？我的字如同世间草木，姨母可见过圈养起来的花，比生长在林间的还好的？” 林氏这才回头，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娇娇好一张利嘴！” 晏娇暗喜，继续敲打：“姨母只知好与不好，水平高低，但我看来，好与不好的规则都是人定的。” “有意思。”林氏饶有兴趣地笑了，“你既然不愿，今日你景哥哥也在府里，你们三人各写一副字，都交给你景哥哥看，但凡他说了你一个好字，姨母就不让你练字了。” 晏凝霜自然地应下。 她的美貌与才学是在盛京都出了名的，晏娇那样默默无闻的货色也敢和她比？ 眼看着林氏的丫鬟给宋知景禀报，三人摆好笔墨纸砚便开始落笔。 说起来，晏娇其实有些惭愧。 她来到这儿，连上学堂也才上不久，如今要写密密麻麻的繁体，实在是吃力。她只能想着写些最轻松的古诗词，一时间头都要挠秃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丫鬟就将三人的字传给宋知景，片刻间又跑了回来。 “表哥怎么说？”晏娇连忙问。 “二爷说各有各的好，大小姐的字也独具特色。” 晏娇顿时对这个表哥感激涕零。 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