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睡得双眼迷离，眸中一层水润，模糊地抬了抬眼皮，呢喃道：“唔，慕淮啊。” 慕淮微楞，手停在距她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半个身子都僵住。 只嘟囔完这一句，晏娇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马车不疾不徐，直到在医馆门前停下晏娇才睡醒。 她这几日得了空就殷勤地往医馆跑，就连脾气暴躁的老大夫见到她也十分高兴，连忙让小徒弟把她迎进了屋。 医馆另辟出一间厢房给慕淮探病，老大夫只消把手指搭上慕淮手腕，就不由得拧了拧眉心。 “如何？”晏娇看得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急切地问。 老大夫沉默不言，半晌，才对晏娇叹气：“这脉象倒是奇怪，有一阵没一阵的，时而还消失不见，十分不稳。” 晏娇暗暗一惊。 这倒和她昨日探查到的一样，慕淮这副身子稀奇，似乎所有虚弱症状都出现在了他身上，可仔细看来，又平稳得如同常人一般。 “阿七，拿针来。”她正沉陷思虑当中，老大夫已再次开口，头也不抬道。 片刻后小徒弟拿了针，老大夫仔细插入各个脉位，屋子里的人一时都静默一刻。 一个念头隐隐绕在晏娇心间。 能用得上针灸探脉，此病必然难解。若是治不好慕淮……她挫败不说，好不容易劝服他，慕淮或许因此一蹶不振。 她心里一时酸涩，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老大夫捻须蹙眉：“可以确定的是，此乃沉痼，需久医也。就是用了药，也得好好将养。” 这不是废话吗。晏娇默默吐槽。 慕淮对这答案不意外。 好好将养，不过是大夫都会说的场面话罢了。一时间他扯起嘴角，笑得苍白无力。晏娇把他这笑收入视线，不知为何，微微喘不过气来。 这模样，真是个小可怜。 “劳烦老先生给个准话，他的身子到底能不能救？”晏娇只觉得胸口闷，慌不择路地问。 “老夫也说不好。”那老大夫话音刚落，就对上晏娇黑沉沉的脸。 小姑娘明眸眨啊眨，死死瞪着他，誓要把他瞧出个洞来。 老大夫心里咯噔一下，顿了顿，状似不忍心：“也不是不能救，只是老夫行医多年，第一次见这般奇异的脉象，待老夫多钻研医书，现今先给你开几味药。” 晏娇闻言一喜，那眼神又化为了浓浓的感激。 老大夫没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便去开药。 “慕淮，我说过了你能治好。”晏娇见他满面阴翳，心领神会地道。 慕淮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嗯，我信你。” 他心里哂笑了声，不欲继续这个话题，转眼便瞧见晏娇接过老大夫开的方子，接连俯身道谢。 屋内有阳光投下，碎金流转，晏娇一张水灵如露的脸落尽流转的碎金，越发衬得肤如白雪。她好动，一动便牵得颊边珍珠坠子晃了晃。 慕淮淡淡望着，垂下了眼。 老大夫的话还萦绕他脑中，一时驱散不去。 仍是想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好。 他这副破败之躯，有什么好图的？慕淮想，她这样待自己，就是因为心里一点怜悯和歉疚么？ 他只有一张脸能看而已，可晏大小姐没心没肺，不可能求这个。 得了这个答案，他莫名又有些烦躁。 他把情绪掩饰得很好，晏娇自然看不出来，一路上喋喋不休，就算见他只淡淡听着，也十分高兴。马车快到晏府了，晏娇忽而想到什么，连忙吩咐掉头。 明珠疑惑道：“小姐还要做什么？” 晏娇顿了顿，想起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字，时隔一日，郁闷又爬上心头。 “明珠，我们去城西买笔墨。” 晏凝霜是盛京有名的才女，她自认比不过，不过差距太大实在难看了些。原主已经败落下风了，她若是还天天被晏凝霜耀武扬威到头上来，那真是太不争气了！ 城西这家纸笔铺子历来最受贵胄青睐，晏娇正满心欢喜地领着慕淮进去，忽而听闻身前一声清脆的字句：“姐姐。” 晏娇：？？？ 这也能遇上的？ 晏娇转身就要跑，身后恰到好处地传来一道冷冷的奚落。 “晏娇，你跑什么跑，当自己见了鬼呢？” 另一道声音道：“没大没小的，三妹妹，你这话落在你娘耳朵里，怕是要撕烂你的嘴。” 晏凝霜与晏凝露居然一并也在纸笔铺子，晏娇听了这话，头疼又发作了。 这么直直撞见，她倒不好再回去，否则气焰上就短了一截。 晏娇咬咬牙，沉下心中窝着的一团火，大大方方与慕淮进去：“二妹妹，三妹妹，真是巧啊。” 晏凝霜端庄轻柔地与她拂礼：“三妹妹年幼天真，口无忌言，姐姐别在意。” 她这是又来唱白脸呢。晏娇默默吐槽。 晏凝霜话音刚落，便发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头上。 她垂下眼，便见慕淮坐于轮椅中，星眸点漆，眼尾微挑，这张脸如一幅线条干净的水墨画一般，倒是很好看的。 晏凝霜一怔，随后嗤笑了声。只可惜…… “姐姐，你怎么带这残废来了？祖母可知道？” 晏凝露此言一出，室内一片凝滞。 慕淮放在腿上的手攥紧，目光瞬间变得阴冷狠绝。 晏娇额头突突跳了下，恶狠狠瞪她一眼：“你再说一遍！？” 她这声突然响起，刺破寂静，晏凝露蓦地被她吓得差点绊倒。被晏凝霜从背后扶住身子后，晏凝露有了依靠，理直气壮道：“我说，他这个——” 她话音未落，晏娇一时来气，随手抓了个书卷，朝她扬手威胁：“三妹妹，这不是在府里了，我可没说，我不会动手！” 气焰嚣张，视线锋利，浑身都透着威压的气场。 晏凝露一时之间想起以前和她争执，自己输了的模样来，莫名心虚地垂了头。 可眸光一动，又瞧见满身冷厉之色的慕淮。那眼神里透着嗜血的杀意，是她从没见过的……她只瞥了一眼，顿时心间急跳，躲至晏凝霜身后，瑟瑟发抖，手脚都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