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想错了。”晏凝霜得逞地笑，“我不知道那货……我姐姐打的是什么算盘，可她如今把你当个玩意看，这不是就丢给我了么。” “或许她只是一时贪图你这张还算能看的脸。我那姐姐也不讲什么规矩，等她看腻了，就不知道把你扔给谁了。你个残废，也配觊觎我晏家的人？” 慕淮眸中怒气隐隐，顿时觉得对手中字画的那一点兴趣也消散了。 可他也不反驳，只是她一字一句，都萦绕在他心里挥散不去。 晏娇真的只把他当个玩意看么？ 说起来他寄人篱下，或许也是难逃一死的。那明媚的少女却从他世界走过，捡回他一条命。 她披着娇蛮跋扈的外皮，对着带给她不幸的人张牙舞爪，对他却是纯净的好。 如今又要把他推给别人？ 好一阵压抑沙哑的咳嗽后，慕淮垂下眼，眸中情绪不明。 他身形清瘦，面色发白，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风笑意。这样的表情明明狰狞难看，可他有一副极好的皮囊，放一起便有了点惊心动魄的意味。 晏凝霜看着他怔了怔，目光落在他的轮椅上，丝毫不掩饰嫌弃地撇过了头。 估摸着他们相处时间差不多了，晏娇才放晏凝露回来。晏凝露在晏府被三房卢氏从首饰管到鞋袜，平常最难吃到的便是各色点心果子，晏娇这日为给晏凝霜和慕淮制造机会，破天荒地给她买了一大堆吃食。 晏娇这才发现，晏凝露这人也是口嫌体直的。 之前她一口一句骂着，花起晏娇的钱来却丝毫不含糊。 晏娇最后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她们三人这才慢悠悠转回了纸笔铺子。 可她才靠近铺子，远远地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慕淮？”他不是应该在铺子里的吗？ 如今天色昏暝，暮霭将沉。 城西街市的店家纷纷点起灯笼，挂在铺子门口。 街道上都是一片清幽的晕黄，晏娇立在这清冷的暮色里，却是如新月一般，整个人小小的一团，却是嫣然巧笑，掩映生姿。 晏娇顿了顿，就见慕淮眯了眯眼。 即使隔着数十步，晏娇都能感觉到，似有两道视线，刀子一般剜在她身上。 晏娇几乎是小跑着走过去，本以为他会感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岔了，竟捕捉到他眼里一抹讽意。 她声音都抖了抖：“我回来了。” 慕淮眸子似谑非谑，没有说话。 不会是求爱不得吧？ “我二妹呢？”晏娇环顾四周，疑惑地问。 慕淮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 “我二姐姐呢？”晏凝露瞅了一眼就傻了，四周哪有晏凝霜？连她们来时坐的马车都没了！ 她险些哭出来：“晏娇，都是因为你……”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眨眼之间就得罪两个人，晏娇不免头疼，唤了声“明珠”，就和明珠一起布置马车去了。 一路无话，回到府中晏娇先见过了老夫人，本想帮慕淮把老大夫开的药送过去，可谁知走到他住处，就见他房里还有灯，房门却闭得死死的。 晏娇不甘心地喊了声“慕淮？” 那房里的亮光转瞬就熄灭。 这是十足十的闭门羹了。 也不知是哪句话戳痛了他，自打见过晏凝霜后他就蔫了一样。 她最后敲了三下门，房里传出慕淮的声音：“我乏了，你走吧。” “那你好好休养，药放在房门口，等明日……我再来。”晏娇考虑了一下，开口。 屋子里再也没了动静，晏娇讪讪笑了笑，转瞬就带人离开。 没成想第二日慕淮还是不看她一眼，上下学堂独来独往，见到她也没什么表情。 晏娇自讨没趣了一番，等到了宋府，她正忙着习字，宋知玉蓦地递了封信过来：“娇娇，长州那边来信了。” 她想起这件事，立马拆开信看。 自那日姨母答应帮她写信给母家林氏，派去长州的人现今才到。林氏族人回信说，他们已派人带着原主生母的嫁妆单子动身，过几日就能抵达盛京。 晏娇一时高兴，目光落在那林氏族人的名字上。 凭着不多的记忆，晏娇还是找到了这人。林里现今是原主母亲林氏的族长，论辈分原主该唤他舅舅，可他和原主母亲实际上已经是没什么关系的远亲了。 姨母见她沉思，不由得又提点一句：“那林里刁钻古怪，狡猾得很，他来了你别和他多扯上关系。” 狡猾好哇。晏娇暗暗称道。 不刁钻怎么从许如玫和晏凝霜那样的狐狸嘴里抢食吃？ 被捉弄一事，慕淮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烦乱不堪。这日他从学堂下课回来，路经后花园时，就听到假山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二姐姐，你那日为何丢下我？”说这话的是晏凝露，语气里满是娇啼。 “你脑子怎么长的？”晏凝霜敲了她的头道，“都到这种时候了还在意这些小事？” “我哪知道什么事应该在意嘛。”晏凝露委屈。 “真是脑子不好使。”晏凝霜叹道，“我听她院子里的人说，她还写了信给她娘母家林家，看来这次是要抢她娘当年的嫁妆了。你知道那些财产养了我们二房三房多久吗？现在还想着哭哭闹闹，不如想着多捞些实际的好处。” “过两日是我生辰，你在生辰宴上配合我，想法子拿她点东西。” 她们要合计害她？ 慕淮一阵恍惚。 原来在这后宅里，晏娇也同他一样，无时无刻都得提防着别人。 得知这一消息，慕淮眸中暗了暗。 刚才有一瞬间他居然在担心她，害怕她有什么闪失。 可堂堂晏家大小姐，又能有什么赏失呢？纵然失去恩宠和富贵，她还是能活得比外头所有人都好。 慕淮自幼漂零，见过这世上几乎所有恶意，看过生母死在他眼前。从那时起，他便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留在盛京，无论如何也要做一个冷血之人。 外人如何，与他何干？ 慕淮默了默，再抬眼时眸中无波无澜，转身推动轮椅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