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熏香缭绕，有风徐徐吹拂而入，一时云雾蒸泽。室外是温凉月色，寂寂无声，有小厮入室合了房门，那风刮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二房的人此刻焦灼地就如同响声乱作的窗棂一般。 许如玫被安哥儿哭声吵得头昏脑胀，发了一顿脾气后让人抱了安哥儿下去，见晏凝霜心不在焉的模样，反倒宽慰起来：“霜儿，既然他们说无事，说不定就是那林氏族人到了，也查不出来是我做的。霜儿，母亲也不想连累你……” 晏凝霜沉沉地叹了口气，神情晦暗不明。 “母亲，没有消息反而让人更不安。指望那林氏族人不上京城是不可能的了，可路上遇袭这么大的事情，祖母那边一丝动静都没有，我才越发不安心。”她眉头微皱，吩咐跪在地上那小厮继续去查。 可小厮前脚刚出去，就有院里的嬷嬷大惊失色地来报信：“二夫人，长州林氏的人来了。” 晏凝霜眼瞳蓦地睁大，身子都颤了颤。 林家的人这次来得突然，全府上下都陷入慌乱。 照常理说，时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没人晚上来访亲问友的，晏老夫人原坐在梨花木椅上闭目安神，听到这个消息微微讶然。 一时间吩咐下去，全府上下都集中到正堂，晏娇正发困，迷迷糊糊的，待被明珠拉到正堂时，瞧见这人影幢幢，烛火惶惶，险些吓了一大跳。 晏旭坐在晏老夫人身侧，脸上冷得像一块化不开的寒冰。晏娇打起精神，礼仪周全地淡淡拂身：“见过祖母、父亲。” 不知是不是错觉，晏旭面色很不好，一阵青一阵白。 “娇娇来这坐下吧。”晏老夫人见到晏娇的出现，面上才有一丝动容，晏娇应声，乖巧地就着老夫人身旁坐下，眼底笑意盈盈，老夫人看了就欢喜，又拉着她问了好一番话。 晏娇深深看了一眼，在场之人除了她和晏老夫人，都心思各异，面上没有一个轻松的。 看来他们都提心吊胆，担心折了自己的好处。 再是提心吊胆，还是要让人进门的。 待所有人都到齐，晏旭拧了拧眉，请人进来。 林氏此次来了两人，一是族长林里，一是族内协助大小事务的林崇。 客套地寒暄见完礼，林崇也不含糊，揖了个礼，单刀直入道：“老夫人，晏大人。我们二人从江南远道而来，是有要事与二位商议。娇娇时年虚岁有十五，再过一年就及笄了。林氏族人讨论了一番，当年我妹妹嫁到盛京，夭亡后留下的嫁妆的嫁妆，我们应当好好理清才是。” 四下一窒，顿时很多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晏老夫人听出了他们的意思。 娇娇若现在不争，以后就更难了。许如玫讨晏旭喜欢，还生了独子，只怕有朝一日，晏旭终会做出把她扶正的傻事来。晏老夫人在府里一直耳目聪慧，如何会不知道许如玫在底下打的那些算盘？ 一时无人敢出声，晏老夫人脸色缓和道：“贤侄说的也是我心中所想。娇娇也长大了，她母亲的嫁妆没有不归她名下的道理。” 晏老夫人同晏旭对视一眼，隐隐有深意道：“不过此事琐碎，不是一时能理得清的，贤侄可从长计议。” 晏旭强笑着点了点头。 晏老夫人的心思他自然清楚，这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多年来他让许如玫执掌家之权，支配晏娇生母的嫁妆，虽然他相信许如玫为人，可那些嫁妆现在如何，他心里也是没把握。 许如玫眸中闪过一丝愤恨，顿时就白了脸。 林氏嫁妆她早就视为己有，将来还想着给晏凝霜做陪嫁，谁成想林家人竟上门来讨要。许如玫一时心急，咬了咬牙道：“老夫人说的是，此事繁琐非一时能理清……”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林里冷哼了一声，颇觉心虚，将接下来的话都忍了下来。 许如玫出身平凡，林氏是书香世家，自然瞧不起她。林里看都不看她一眼，对席上垂手：“老夫人，族人也考虑到了此事。当年我妹妹嫁到晏家，可谓尽心尽力，嫁妆数量繁杂，所以我此番带了嫁妆单子前来，我们可以就此一一比对。” 许如玫和晏凝霜一时憋了一口闷气。 林崇很快取来了嫁妆账册。 晏老夫人微微颔首，对晏旭示意，晏旭就是再不舍，也得硬着头皮，让门房拿来晏娇生母的嫁妆账册。 许如玫面色一僵，颤巍巍地与晏凝霜对视，晏凝霜虽表面还是温婉大方的模样，却目光闪烁，畏惧不安。 晏娇想，看来原主母亲的嫁妆果然被她们折腾得不像样。 林里等人仔细地比对晏府留下的账册，越比对脸上越难看，震惊得舌头都打了结。 “当初我妹妹嫁过来，可是有十五万两银子！就是她平常吃穿用度，到离世应该也留下不少的，现今十五万两全没了？这盛京的宅子特意在繁华地段买下来的，为何被当了一间？那几家商铺此前日进流水，现今怎么都亏损了？还有这些珍奇珠宝……晏大人，贵府未免太不厚道了！” 晏旭面皮一僵。 他这两年受皇上器重，都忙于朝中庶务，府中一切皆是放心交予许如玫打点的。如今听到这等事情吃了一惊，见许如玫脸色铁青，不由得睨她一眼。 “这些事，夫人怎么从未与我说起过？” 许如玫眸中带泪，一时绷不住，竟抽泣了起来。 林里抽了抽嘴角，语带讥嘲：“晏大人这是要把事顺水推舟甩到二夫人身上？” 林崇嗤笑了声：“晏大人，管教夫人是你晏大首辅的家事，无需说给我们外人听。我们妹妹姓林不姓许，晏大人还是给个明话，说说这嫁妆的来龙去脉吧。” 晏旭面上的难堪无以复加。 晏凝霜暗暗打量晏旭一眼。她这个父亲虽不太过问家中庶务，可行事向来公正，待他查清，难免不会把她们母女交代出来。 晏凝霜闭了闭目，沉思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