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晏娇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微风穿堂过室，空气还是湿漉漉的水气，整个晏府的丫鬟仆从就已经悄然忙活开了。 这段时日府里多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晏老夫人总算有了时间，为晏旭升任当朝首辅烧香还愿。 明珠正催促着晏娇试新裙子。陈夫人不日就要来府中做客，晏家各房都准备起来，老夫人也特意向绣娘给晏娇裁了新衣裳和首饰。晏娇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件水色荷纹齐胸襦裙，她本就身形窈窕，这件衣裙落了暗纹，一动起来，盈盈如水。 她往日都喜欢鲜艳的颜色，如今一袭水色上身，明珠瞅了半晌，由衷地道：“今日小姐格外好看。” “走吧。”晏娇也觉得自己穿什么都好看，心满意足地提了衣裙，转身朝老夫人院子走去。 晏老夫人院子里燃起了松针凝露的香，晏娇蹑手蹑脚地进去，将到门口，李嬷嬷便笑着把她迎进了屋，进了内阁，瞧见晏旭也在。 晏旭平日忙于应卯，这日因自己来得早才得以见到他，晏娇着实有些意外。 晏旭如今也才年岁不过四十，这会儿还是穿的朝服，只发间慵懒簪了个玉簪，他其实生得风雅，也无怪晏娇这张脸也明眸皓齿，秀美标致。 听得动静，晏旭回了身朝晏娇招手：“爹得了好东西，娇娇过来瞧。” 昨日才挨了他沉声一顿骂，晏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敛裙挪过去，只见晏旭从怀中摸出一对碧玉，弯了嘴角献宝似的递给她。这对玉倒是别致，虎口刻着几枝寒梅，背面却是细碎的小孔如雪，对着光照瞧，细雪正好扑簌到寒梅枝头上，而将两块玉一比对，竟还能衔合在一起。 晏娇看得欢喜，就听晏旭道：“以后娇娇嫁人了，正好将另一块送给如意郎君。” 晏娇表情立刻就僵住了。 这是还不忘提点她和陈世子的婚事呢！ 晏娇略略蹙眉谢过了晏旭的礼物，忽又听晏旭讶然了一声，对晏老夫人道：“我怎么觉得……娇娇今日不太一样？” “爹爹，我如何不一样了？”晏娇一派天真地问。 晏老夫人正从丫鬟手中接过佛珠，听到这话看了这边一眼，也是一奇：“娇娇今日怎的寡淡了许多。往日娇娇打扮得鲜艳，让人看着一团欢喜，今日倒是稳重了许多，就是太素净，看着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晏娇顿了顿，挠了挠头：“这样不好看么？” “好看。”晏旭默了默，“就是太素了，都不大像娇娇了。” 晏旭一抬眼，恍惚间便想起了早逝的正室。晏娇与正室颇有几分相像，可晏娇五官更明媚动人，平日里着鲜艳的衣裳首饰，眉眼间是压不住的艳丽。正室却是柔和温婉，性子完全不一样的。 “娇娇喜欢就是了，你管这些做什么。”晏老夫人沉声，心底却为晏娇的转变暗暗欣喜。 晏旭连声应“是”，反常的没了言语。 在晏老夫人院子里用过早膳后，晏旭照旧要往朝中应卯，掸了掸袖子便起身和老夫人告退。 如今正是早春，院中梅花缀满枝头，扑鼻而来都是幽幽暗香。 晏娇搀着老夫人到前院时，一行人已经到了，晏娇淡淡扫了一眼，三房四房的人都在，许如玫因被禁足一个月，二房只来了晏凝霜和贴身丫鬟并一个嬷嬷，如今晏凝霜立在一处，眉目低垂，整个人楚楚纤弱，显得安静极了。 晏凝露一看见晏娇便开始怄气，冷言冷语道：“大姐姐，你今日真是不一样了。” 不就少了几个簪子，又来一个不一样？晏娇默默吐槽。 随后回了她一句：“三妹妹，你还是同往日一样。” 原主以前没少嘴晏凝露是小矮子，晏凝露听出她话里隐有别意，恨得直跳脚。 晏娇也不理她，转身就上了青绸马车。 第一次去佛寺，晏娇激动得很，一颗心恨不能飞出去，可晏老夫人坐在身边，晏娇也只能收敛情绪，行经一处幽静的地方，才敢暗暗掀起车帘张望。 不远处有几匹马飞奔而过，如稍纵即逝的影子，晏娇定了定神，只瞥见了那几道飒沓如流星的背影，简直是潇洒极了。 晏娇有些犯愁，满眼羡慕地继续探出脑袋，就听晏老夫人沉沉咳了声，晏娇只能讪讪收回了手，敛裙而坐。 万佛寺建在盛京城郊的望京山上，地处幽僻但香火旺盛。这寺庙住持明灯是个得道高僧，与平平道人那草包不同，书里将他描绘得神乎其神，简直是菩萨在世。 一行人悠悠停在山脚，依次下了马车，晏娇跟着走在后头，转眼见不远处一棵树下也拴了几匹马，看那几个留守小厮的模样，只怕也是香客。 山风迎面吹来寒意，晏娇裹了裹狐裘大衣，晏老夫人和卢氏已经上前去见迎香客的主事和尚，寒暄了一番后，晏老夫人又问：“明灯法师今日可在？” 主事和尚面上犹疑：“今日寺中来了贵客，只怕住持不能见老夫人了。” 晏老夫人心下沉了沉，见他这般为难，也知道那贵客来历不简单。于是不再问，只领着晏府的人，悉数都跟上主事，去往早已备好的厢房。 这山脚到万佛寺山上俨然几百级台阶，晏娇这副身子实在弱得很，才走了没一会儿便浑身乏了，晏凝霜和晏凝露走在一处，见她这副模样暗暗议论，经过晏娇身边时，晏凝露刻意重重地咳了下，随后轻快地走到高处，又颇为自得回头看了一眼，对晏娇落下一声轻蔑的嗤笑。 那笑声简直是在说：呵，废物。 晏娇只当没看见，满不在乎地撇开目光。 如今正是早春，千山萧条清寂，如水墨画一般寥落又秀美。晏娇恍如心至地想，要是慕淮的腿好了，定要带他来这看看。 这个念头刚涌上来，她心间就跳了一跳。 她什么时候这么记挂着慕淮了？ 得亏慕淮现在不在身边，不然被他知道了，定然以为她有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