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写下了题，随后对身侧另一公子道：“张兄，请赐下联。” 晏娇耳边似炸开了一道雷，轰得头昏脑涨。 这居然不是争相抢答，而是依次作答？ 之前一人出上联，后一人出下联，循着四角亭次序和方向而来，晏娇心慌得声音都不稳了，瞥了眼自己的上座，瞬时心凉了半截，居然是晏凝霜。 完了完了，晏凝霜素来对她笑里藏刀的，怎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不错不错。”抬眼望去，那公子已经对出下联，将纸笔传给身侧另一位公子。 晏娇心都提到嗓子眼，只觉四周落针可闻，硬着头皮见那纸笔慢慢传过来，良久，已经传到慕淮那儿。 她心思飞快，却又无一丝头绪。若知道会有这一日，她就该早些跟慕淮习字！ 慕淮察觉到她往这边而来的目光，倏然抬起头，那张清隽绝俗的脸浸在微光之下，淡然开口，语含戏谑：“娇娇，你怎么面色不太好？” 他无意识之下喊出的名字，着实让在场之人都惊了惊，却又不敢问。 陈识贺眉心拧紧。娇娇也是他能叫的？在众人面前如此亲昵称呼，看来他也不似表面上如此平静。 陈识贺嗤笑了声，蹙了蹙眉：“娇娇，你可是身子不大舒服？” “啊？”晏娇有些懵，被四处如针般刺眼的目光包围，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本小姐很不好。”她状似嘶痛了下，摆出无比委屈的样子，“我身上伤口一阵钝痛，也不知是扭到哪儿了，只是见各位饶有兴致，不敢打扰各位雅兴。” 还有她不敢做的事情？众人面色复杂。 “晏大小姐，药吃过了没有？需要给你请府医吗？”陈姝面上尽是鄙夷，讽笑，“若是你不行了就先退下吧，这里还有我们呢。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这人还真是……可恶！ 晏娇凉幽幽地瞪了她一眼，干巴巴地摆了摆手，“不用了。让明珠陪着我就好了。”明珠顺势搀过了晏娇，主仆二人一同退下，等出了院子，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晏娇才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下。 “呼。累死我了！” “小姐。”明珠满眼都是担忧，“小姐没事了吗？” “我能有什么事啊。都是骗他们的好不好。”晏娇长舒了口气，戳了戳明珠的脸，“跟了我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的品性吗？” 明珠茫然，摇了摇头。 她虽自小就跟在自家小姐身边，可也能察觉，小姐落水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不那么莽莽撞撞，反倒又狡黠又机灵，甚至都不喜欢陈小世子了。 思及此，明珠奇道：“小姐真的要放弃世子了吗？” “那不叫放弃好不好。”晏娇神秘兮兮地道，“方才那样对对子，简直就是置我于死地，若是你喜欢之人天天想着置你于死地，你还会喜欢他吗？” 明珠抿了抿唇，有些手足无措：“奴婢没有喜欢之人的。” 晏娇接过她取出来的桃花酥，咬了一口，斟酌着用她能听懂的说辞：“你看那话本子里，都是一见钟情，像我这样追着人家跑的，最后是什么下场？” 明珠瞪大了眼，不敢将想法说出口。 她这副模样憨然，晏娇有些乐：“你看，他若是真的刁难我，给我出个对子，只怕我浑身都得伤筋动骨才是。” 说到这，晏娇忽然有些被小阎王感动。 方才要不是慕淮出言，只怕她怎么丢尽颜面的都不知道。 心底无故地升起一股暖意，晏娇正要继续偷闲，就见拐角处有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晏大小姐，三皇子听闻您身体不适，让小的来请您过去看太医。” 晏娇：？？？ 她整个人毫发无损，若是一见太医，岂非自曝其短，更加丢人…… 晏娇斟酌一番，她方才跑得好像不是时候。 惠妃喜爱晏凝霜那样的姑娘，晏娇自认除了身份，没半点比得上，可晏凝霜偏偏是个庶女。赏花会的诗会说是玩儿，可其中的弯弯绕绕，想必也有深意。若惠妃知晓她只是个草包，也会打消念头的罢？ 晏娇一个激灵站起：“你跟三皇子回话，就说我全好了，现在就过去。” 等人一走，晏娇理了下仪容：“走。”承认自己是草包虽难，可晏娇没在怕的。晏娇不喜遮遮掩掩，倒不如将自己坦白出来，无非就是一场取笑，她往后慢慢学就是了。 晏娇的折返倒是都在众人意料之外，晏凝霜正与陈识贺谈得正欢，见她回来，面色一僵：“姐姐身子好了？” 陈识贺循声望去，眸光一亮。她与方才相比，又不一样了。从前晏娇最不喜功课，如今却这般坦然，她重新落座，神采皆是不服输的傲然。 “你……怎么回来了？”慕淮压低了声音，停了停，困惑地问，眼尾泛上些许微红。 晏娇没有回答，只是狡黠地朝他眨眨眼。 虽不言语，慕淮却看懂了她的意思。 方才她抓耳挠腮地坐在那边，慕淮只想发笑。晏大小姐一向都是草包，见她慌慌张张，他才出言提醒，让她避开的。晏凝霜处处针对她，慕淮虽无力阻止，可对这样的手段也厌恶至极，如今晏娇还回头撞过来，只怕是挫不下的傲气。 他至今还能记得冬雪夜里，少女笑容明媚，一袭红裙的张扬模样，她一直都是温暖坦荡，像是一个小太阳，无论在何处，总能在他的世界里燃起些许光焰。 她便该是如此坦坦荡荡。 对对子这一巡已经过去，众人闹了一阵，便有人提议作诗。 不等晏娇惶恐，就有人出来反对：“我们在场之人，小侯爷才学出众，晏二小姐才貌双全也是闻名京城，他们那么厉害，不用看也能把我们比下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便又落到晏凝霜与陈识贺身上。 晏娇跟着撇了一眼，男女主就是男女主，只是站在一起，就看着赏心悦目，俨然是让人艳羡的一对。 晏凝霜低低颔首，面上染了微红，那红浮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是美人羞涩，灿若桃李。 有人温声细语地道：“就是洛神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