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来晏娇愈发得老夫人看重，衣物饰品样样精美，再加上得了生母林氏的财产，更是不加掩饰地用华贵之物，晏凝露一见到她便心里堵得慌。 晏凝露认得她手腕上套着的镯子，精美绝伦，玉如羊脂。那是她年关之前求晏老夫人赏赐，却三番两次都没求得的。如今那镯子出现在她眼前，还是戴在晏娇腕上，似一根针一般，刺得晏凝露心口酸疼。 其实这镯子早就被晏老夫人赏给晏娇，只是晏娇极少佩戴，晏凝露一直也未发觉。眼下看见更是如芒在背，晏凝露胸腔里窝了一团火，又无处抒发，心念一动，身子却是快过思索，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晏娇。”四处无人，她装也不乐意装，直呼其名道。 “小姐，你看她……”明珠面上扭成一团，“三小姐，你又有何贵干？” “三妹妹。”她那些小打小闹，晏娇全然没放在眼里，大大方方地朝她一笑，脚步未停。 昨夜下了一场雨，春雨绵绵，打落枝叶，小路上一片零落成泥。树下坑坑洼洼，不少低仄之处，皆蓄了雨水。晏娇只一眼便知道她想做什么，转眼间两人擦身而过。 晏凝露心思动得飞快，想装作失手，将晏娇往身侧一推，那些雨水虽无甚作用，却能让她出丑。若是磕了那贵重的镯子，不仅两人都戴不成，她还可告到晏老夫人面前，直言晏娇对晏老夫人赠与之物不珍惜。 一来二去，看她还怎么横。 晏凝露鼻间发出冷哼，两人擦身而过，她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只是晏娇动作更快，轻巧地往旁侧一避让，晏凝露收手不及，身子失重地往前扑去，晏娇闭了闭眼，只听见扑通一声，雨水溅开，晏娇闲适地拉着明珠往更偏处退让，她们浑身一滴雨水都未沾到，反观晏凝露，身下压了一片污水，狼狈极了。 明珠愣了愣，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三妹妹，你还好吧？”晏娇无不同情，可怜兮兮地道。 “身上湿了没有？头发脏了没有？我衣裳很多的，要不要到我院子里换身衣裳？” 晏凝露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又羞又气，脸色几变，最后面同灰蜡。她身上衣裳全脏了…… “晏娇。”她牙缝里钻出几个字，“我不会轻饶你的！” “三妹妹不喜欢我的衣裳吗？”晏娇声色颤颤，“那你回去了可别被三姨娘发现了，不然又是一顿好骂。” “你！”晏凝露脸色蜡黄，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晏凝露。”晏娇敛了声色，语结成冰，“下次害人之前，想想害人终害己的道理。我虽是你长姐，可也不是事事都忍气吞声的。” 晏凝露蓦地站起，怒目而视，却又知道打不过晏娇，她恶狠狠地道，“你能什么？府里都知道你和陈世子的婚事再也别想了。在府里有祖母护着你，世子又看你不上，往后你和我们这些庶女一样，没人护着，有何区别？” 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晏娇细细想来，甚至品出了其中的捻酸味。 “三妹妹。”晏娇语气悠闲，“你是不是喜欢陈世子啊？不然在伯府，你怎么不惜落水也要引得世子英雄救美？”最后一句话声音极高，又无比清晰，钻进晏凝露耳朵。 晏凝露又急又气，猛地冲向晏娇，不管不顾地扬起了手。为个男人大打出手也太丢脸了吧……晏娇不欲与她动手，她是长姐，若是动手了，只怕晏旭对她的关爱又会一落千丈。 讨好这些角色也真难。 晏娇叹了口气，拉起明珠就往院外跑。 天色清明，园中绿树成荫，树影斑驳，青石路上还有半干的雨迹，晏娇只顾逃开晏凝露，一时没注意这边走来的人，猝不及防地，重重磕了一下。 晏娇险些跌倒，明珠情急之下扶了她一把，急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有事啊。 晏娇伸手揉了揉小腿，腿上的伤都被扯开了，利刃钻骨的疼。 她嗷嗷叫了两声，闷着一团火看撞向她的人，骂人的腹稿都拟好，抬眼一看却愣住了。 “陈世子？” 要不要这么巧的，每次都撞她？ 晏娇正想开口，腿上扭了下，又是嗷了一声。 “娇娇！”陈识贺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扶她，被晏娇慢吞吞拍开，“不用了，我有明珠就行。”晏凝霜才和他诉说情意完呢，她才不想和这人扯上一丁点关系。 如今就连拒绝也是大大方方，婉约动人。 陈识贺的手停在半空，又讪讪收了回去。 “娇娇，我听说，你拒绝了和我的婚事。”明明是陈夫人不情愿结亲在先，陈识贺顿了顿，觉得有些不妥，话锋一转道，“是老夫人和晏世叔拒绝了两家亲事。”他是想看看晏娇反应的，不料晏娇神色慵懒，语气淡漠。 “是啊世子，”晏娇落落大方地道，“晏娇顽劣，配不上世子呢。” 这话一出，陈识贺被梗了梗，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在喉间：“晏娇，你说什么配不配得上……” 她是越来越优雅大方，就连气度也是清贵不凡，娇美明艳，坦然直视着他，陈识贺有些自残形愧，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无声对峙，一道列松如翠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娇娇。” 晏娇心底一个咯噔，待循着声源看过去，整个人都凝固了。 小阎王方才……喊了她娇娇？ 陈识贺转头看去，就见玉色衣袍的少年缓缓而来，少顷，便站在了晏娇身前。他似乎与以前很不一样，衣饰清贵，仪容俊美，气度不俗，只是眉宇间犹有阴郁之气，目光寒凉如剑。 陈识贺有些难以置信，慕淮如今的模样，恍惚间君子如玉，若不是还坐着轮椅，只怕他很难将他和认识的那个人区分开来…… 陈识贺将要说的话都吞了下去，迟疑道：“慕公子。” 慕淮视线淡淡从他面上扫过，并未回答。 晏娇眉间紧锁。她怎么从这两人之间，品出了修罗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