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兆府出来已是午时。 这几日街道上热闹得很，晏娇掀开车帘，空气里都是好闻的酒香，天朗气清，序属三秋，由于时迫秋闱，原本在京郊各处停留的赶考学子，如今都涌入盛京城。 街道上不难见到往来的书生，晏娇好奇地偏头去看，从帘子里紧紧握住明珠的手，不时发出声声低呼。 “这个小郎君真俊 ！ ！” “小姐，我瞧着那边站着的也不错……” “那个太矮，还是这个好看。” 翘着二郎腿舒服地坐在车厢里的晏泌：“……” 他妹妹远离陈世子之后，竟是这么个性子。 啧，有趣，好玩。 等看够了，晏娇钻回车厢，还是一副兴奋的模样，忽地想起什么，“哥哥和大皇子很熟吗？” “大皇子？”晏泌打了个哈欠，含糊道，“不认识。” 晏娇不服，“哥哥明明就和他很熟 ！” 在京兆府门前，他倆装得互不相识，可晏泌和李意行说话，连个称呼都不带的。 晏泌暼她一眼，少女杏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执拗又娇娇傲傲的。 被她盯得没辙，他随意打发，“只是说过几句话。” “倒是你得记住了，皇室可没什么好人，别和他们扯上关系。”说这句话时，他语调显而易见地冷了下来。 “我自然是知道的。” 晏娇“唔”了一声，闷闷道，“要不是他和慕淮长得像，我也不会记住他的。” “哥哥是不是也觉得他们长得像？真是奇了 ！”晏娇一拍大腿，拉开了话匣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要是在小说……话本子里，那他们不得发生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不过小阎王还是比他好看的，就是瘦了些，阴沉了些，等把他养好了——” “晏娇。” 她念个不停，晏泌终于听不下去，不留情地打断她，屈指弹了下她脑门儿，“他和谁长得像，关我什么事。” “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晏娇捂着脑门儿，气坏了，“不听就不听，哥哥动手做什么。” “你那小奴隶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晏泌恶趣忽起，悠悠道，“最好挑个时日，把他发卖了。” “那可不成 ！”我还要抱大腿的。 晏泌轻嗤懒散：“没良心的小东西。你就不能对哥哥好一点？” 废话 ！ “我瞧着哥哥身强力壮，可不用我护着。” “那他就无辜良善，柔弱不能自理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晏娇斗不过嘴，都要被他气成个河豚。 眼看着到了品芳斋前，她连忙拉开喊停了马车，“我不理你了 ！”说完就打开车门，拉着明珠进了品芳斋。 因上京的书生着实多，品芳斋内人挤人，几个伙计忙得不可开交，倒是赵娘子先看见她，冲她一笑，立时热络地迎了过来，“林姑娘来了。” “是啊，我还记挂着你呢。”晏娇环顾四周，“今日可真热闹。” “都是因着秋闱，这人才这么忙乎，过几日也就散了。”赵娘子把她拉到个靠窗的位置，“别光说话，来尝尝我这儿新推的点心。 晏娇乐呵呵地坐下。 不得不说赵娘子还真有一身本事在，为人也信得过，晏娇给她写了不少饮品单子 ，城西那家交给她打理的铺子，这几个月来都有了不少收成。 两人聊了会儿，赵娘子又让她带了几份点心回去，目送她出了门。 等晏娇走了，赵娘子却是劫后余生，松了一口气。 今日那位爷可也在品芳斋 ！ 得亏她没上二楼，不然两个人又能打起来…… 陈识贺在二楼要了间雅间，茶点放在桌上纹丝未动，不知坐了多久，才听到外边有人敲了三下门。 他和萧柳相视一眼，“来了。” 萧柳这次开门，见到的却是一个衣衫破旧的伛偻老人。老人用浑浊的眼睛盯着他，手中捏着一封书信，“我家主人让我给贾公子……” “我就是贾公子。 ” 萧柳接过信，确认人走了，这才重新合上门。 “公子，他们这次是不拖了，定在一日后，望京山。” 陈识贺悠闲地喝了口茶，“这是等不起了，都秋闱了，试题再不卖出去，那两万银两打水漂了怎么办？” “和东宫那边知会一声，让王黎和朱延准备抓人。” 萧柳应声，身形迅疾地出了门。 掌灯时分，崔氏母女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晏康让人做了一大桌子菜送过来，又备了些好酒，和这冷清的院子比起来，这些精致的酒菜满眼的荣华富贵，崔嬷嬷和琳娘却还是面结郁色，没什么心思。 晏康还在招呼下人把酒菜送进来，崔嬷嬷终究叹口气儿。离开盛京是二公子的决定，也是她做出的选择，于情于理都尽善尽美，她哪里好说什么。 崔嬷嬷闷了闷，她只是有点不舍得。 晏康看在眼里，等那些都退下去了，走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冰凉一片。 “祖母，江州那地方也不远，坐马车半个月就能到。”晏康笑着说，“这次最好不要回京城了，要是祖母真的想我，给我捎信过来，我抽空一定多过去看看。” 被他一声声祖母喊着，崔嬷嬷又是感动又是欣慰。 她摇了摇头，“二公子，往后可就你一个人在京城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府里那些没眼见的货色得管严了才听话，别让他们爬到你头上来。” 晏康点点头，向一旁小厮使了眼色。 小厮将一个包裹呈了上来，晏康同崔嬷嬷道，“这是一些银两。户籍的事我安排好了，出了城，你们就是江州人氏，从京城回乡的。现在的身份不能对别人提起了，明白吗？” 手里包裹沉甸甸的，崔嬷嬷眼含热泪，点了点头。 琳娘听得认真，手缩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 晏康给崔嬷嬷和琳娘身前的杯盏倒上热酒，也给自己满上，端起那杯酒，态度十分恭顺，“祖母，母亲，孩儿给你们敬一杯酒。” “哐当”一声，琳娘惊得将茶盏掉落在地。 有生之年，她居然能听二公子喊自己一句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