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两代皇帝有意无意压制下，其实晏氏已经渐渐式微了，哪成想又蹦出晏勇和晏旭两人，一文一武，都有权柄在握，如日中天。 山阴本宗里的晏氏子弟，因为这两人的关系，进入仕途格外顺畅，不出十年，整个晏氏的地位又蹭蹭蹭上了去。 晏旭也是个气人的，就是官居宰辅，也丝毫不收敛，在朝上经常怼得苏家直跳脚，两家关系也就更复杂了。 晏娇光是想到这些，就觉得忧愁。 到她这一代的晏家人，除了他哥哥，还能指望谁？ 有句话叫“金杯共饮，白刃不饶。”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帝王总是忌惮权臣武将的，就是安分镇守，等哪天起冲突了，皇帝也会想方设法夺了去。 要解决梦里的危局，还要一大批人手。 能臣、工吏、良将，扎扎实实的，才不会被连根拔起。 可她上哪找这么多人去？ 想到这些就觉得日子好艰难，晏娇只想混吃等死去。 秋闱的第二日入夜，贡院禁闭，四周寂静无声。窗外秋海棠树上寒鸦怪啼一声，扑棱棱展翅飞开了。 慕淮正从考场走向贡院安排的厢房，身后忽然有一道男音响起。 “慕公子。” 慕淮推动轮椅回身，望见立在长廊下的男人，褪去了一身官服，可慕淮还认得，这人来自御史台，是主考官之一，方沧。 “大人所为何事？” 贡院之制，为杜绝脏污行贿，考生不得私下拜访主考官，主考官除了督查，也不能与考生有多余接触。方沧却不顾律令，将他带到行院，不能不让人生疑。 方大人没有答话，只是亲自泡了茶，对慕淮道：“公子请。” 他语声谦卑，慕淮只是庶民和小辈，哪里当得起五品官员一个请字。 慕淮蹙了蹙眉，坐在他对面手执茶盏，就见他起身撩袍，不等慕淮说什么，先行跪了下来。 慕淮眼睁睁看着他解下腰间的蹀躞带，双手碰上，手高于顶，呈在慕淮身前。 “大人这是为何 ！” “臣为朝臣，向来只跪君。”方大人言辞凿凿，“公子的试卷臣看过了，若公子只是一介庶民，如此身负绝学，当跨马长街，堪任国士。只可惜公子不是。” 慕淮一言不发，沉默地望着他跪在下首。烛火微微，映得他眼中有什么闪烁，神情无比坚定。 方沧叹息道：“早年元后常以男装出入大理寺和鸿胪寺，那时臣在大理寺，只是个九品录事。京内有世家子弟纵马伤人，大理寺卿有意拦了下来，还将被伤者通判下狱。” “臣以为有失公允，奔连各州府衙门，仕途岌岌可危，得罪了不少人。是元后得知此事，重翻旧案，将臣提拔起来。” 他对上慕淮漆黑如墨的双眸，一字一句道，“当年元后被设了罪名论处，殿下也不知所踪。” “殿下不该是腰黄服紫之人，何必来这小小的贡院？殿下的试卷，臣自会销毁的。” 他这句“殿下”刻意往上提了提，掷地有声，慕淮抿唇，闭了闭眼，克制地压下心内汹涌澎湃的杀气。 慕淮嗤笑，“敢问大人，我如今和庶人有何区别 ！” “私见考生，销毁试卷，大人如此作为，难道不怕落个无顾公正，徇私枉法的罪名？” “元后于臣有恩。”方大人垂了头，如折颈之鹤，“只要能保住殿下，就是让臣认了这个罪，臣也无可奈何。倒是殿下不妨问问自己，为何偏要回到这诡谲风云里来？” 慕淮掩在袖中的手颤了颤，沉默不语。 “如今苏家如日中天，苏后意欲扶持大殿下，得圣意者却是三殿下。公子若想重返，眼下不是好时机。”方大人起身，沉沉叹息，“臣会阻止公子的。” 时间飞逝，转眼就是一个月后。 这日晏娇从书院出来，到老夫人那儿行礼问安，就见许如玫和卢氏都在，晏凝霜，英哥儿和晏凝露也都各自站在自己母亲身后，就连晏泌也在。难得见他们这些互相不对付的都凑齐了，晏娇有些惊讶。 “今儿不是秋闱放榜的日子吗？”晏老夫人笑道，“可有让人去守着？” 晏娇才想起来今日是什么日子，她暗悄悄看了眼晏泌，晏泌微微阖眼坐在圈椅上，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回老夫人的话。”卢氏笑着道，“大公子的事可是府上的大事，妾身一早就打发去贡院门口守着，如今也该是放榜的时候了。” “泌哥儿，你也别过于忧心了。”晏老夫人宽慰晏泌，“你先前病了大半年，身子骨才刚恢复，就是没考上，也不必心急。” 晏娇：…… 他这副模样，像是有半点忧心的人吗？ 晏泌这才睁开眼，略略勾起嘴角，“祖母放心。” 慕淮是个外人，这府上倒是没人关心他考得如何。晏娇自然知道这次晏泌和慕淮都能考中的，可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变了，她也说不清。 晏娇在出神。 门帘被掀开，一个婆子跑了进来，面上堆满了笑，给晏老夫人拂身，“恭喜老夫人了 ！” 这婆子正是被派去看榜的那个，晏老夫人紧张地微微起身，“可是泌哥儿中了？” “老夫人 ！”婆子喜不自胜地接话，“大公子不光中了，还中的头名 ！” 晏老夫人刹时就笑了起来。 “真是第一名？没看错？”晏老夫人笑得眼眯成缝，还是不放心，又添了一句。 “真是第一名 ！”婆子笑道，“大公子如今是解元，再过半个时辰，贡院就要差人来府上报喜了 ！” “真是祖上保佑 ！”晏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虔诚地朝天拜了拜，“走，都去瞧瞧去。” 晏泌这才懒洋洋地起身，等老夫人带着几个姨娘走出，跟在了众人身后。 “哥哥好厉害 ！”晏娇噔噔噔到晏泌身边，挽着他的胳膊，眉眼弯弯地笑道。 晏泌一边走，用扇子在她额头点了下，“不关心你那小奴隶中没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