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后从入殿之时起，便留意了这小姑娘。 众人都战战兢兢地候立着，她却懒恹恹地出神，实在是大胆。也留意了她被人推了一把，她却能规规矩矩的，没使性子，没出半点错。 倒是个灵秀机敏，又拿捏得当的姑娘。 苏太后看向下首，“过来说话，不必拘束。” 苏皇后便也陪着笑，“是母后威严过重，吓着她了。” 苏太后无甚表情，“哀家的威严怎么没吓着你？” 苏皇后淡淡敛了笑，面上还是端着，眼中却不受控制地冷了下去。 太后不理会她，细细端详着晏娇，笑得无比和善，“你是谁家的姑娘？” 晏娇又行了礼，恭谨地回，“臣女是乐兴坊晏家的女儿，单名一个娇字。” 苏太后想了想，含了笑，“原来你是晏辅的女儿。”又道：“盛京晏氏也是清流门第，想必晏辅也让你读了不少书了？” 晏娇一颗立马就提了上来。 不太好意思地道，“太后娘娘，臣女愚钝，只是近来才跟着宋国公府上姨母看了些书呢。” 苏太后嘱咐身后吕蝉衣，给晏娇看了座。 晏娇犹豫片刻，在小杌子上坐了下来，苏太后笑着说道，“想不到晏家那样的门第，也会让你不爱读书的。” “哀家早年可是看着你祖父为皇子们讲学，见过你祖父几次，才知道晏氏多出才子，都是博古通今的人物。”说起这些旧事，苏太后眉目之间隐约追思。 有上了年纪的夫人也附和她：“如此可见娘娘慧眼识珠，如太后娘娘这般的，才能看出先生的学识来。换成是我们，连选生在说什么都听不懂呢。” 晏娇如坐针毡，只想着太后让她退下，苏太后却又把盛了干果的盘盏推到她身边，“你替我剥些核桃。” 晏娇古怪地沉默了一下。 入宫前祖母还和她交代过，太后性情冷厉得很，东西都要再三查验才肯入口的。这样亲近的事情，就这么交给了她一个才见一次面的？ 她想不通，也只能作温顺模样，接过吕蝉衣递过来的钳子。 方才和太后说话那老夫人的面色就变了。 “这孩子是个机灵讨喜的，生得也让人喜欢。娘娘有所不知，我正好有个孙子，性子顽劣得很……他父亲常说，要找个能压得住他的才好。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还正好和这孩子年岁相仿……” 晏娇的手忽地抖了一下。 幸好苏太后没有接她胡说八道的话。 苏太后眯眼笑，“你也一把年纪了，还操心这些做什么！” 那老夫人讪讪住口，只是目光还是忍不住，往晏娇身上看，见她拿着钳子，仔仔细细地剥完了一盘核桃，从善如流地递到太后面前，又为她添满了茶，转而继续拿了个盘子剥。 苏太后丝毫不提防，温和地端了杯盏饮茶。 那老夫人眸色更深了。 晏娇被她看得不耐烦，乖巧地抬头问苏太后：“太后娘娘，臣女脸上花了吗？” 苏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对那老夫人道，“好了，你就是喜欢，也不能总盯着小姑娘家的。” 那老夫人隐有一愣，没想到晏娇这么大胆，悻悻说着自己失礼了，对上晏娇云淡风轻的面色，眼底眸光沉了沉。 苏太后又见了几个世家贵女，到最后却只留了晏娇在她跟前伺候。 宫宴终于开始，她更是连吕蝉衣都孤立了，只让晏娇搀扶着走出殿内，到曲江池畔的水榭去。 如此厚爱，晏娇自然能感觉到她身后不知多少人的目光，恨不能把她捅成个筛子。 跟着太后多不自在，她无辜得很。 这场宫宴散去之后，整个盛京的世家们都听说了晏家大小姐得太后怜爱。 晏娇却慵懒地靠在美人靠上，讥讽地看向晏凝露：“三妹妹，当日为何推我，记不给我个解释？” “谁推你了？你自己站不稳，我犯得着推你？”晏凝露梗着脖子道。 晏娇冷笑了声。 “我站不稳和你推我，原本就是两码事。可你实在是没有脑子，我们都是晏家女，我失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站了起来，一面说着，一面步步紧逼，房内足步发出闷响，晏凝露步步后退，颊畔肌肉都微微抽动几下。 “我都说了和我无关，身边那么多人，你一定要盯着我？”晏凝露一方丝帕在手里绞成一团，“你都出尽风头了，还要为难我？” 晏凝霜温和地看她们一眼，正要说几句。 晏娇就翻了个白眼：“三妹妹，那日我和姐姐站在一处，我们身侧是廊柱，身后才是你。你娘平日里对你的教导也够多了，你若是正正经经地承认了，自己就是想让我出丑，我还敬你有胆识。做缩头乌龟有什么意思？” 晏凝露忍不住跳了起来，“你敢骂我 ！” 晏凝霜也插话道，“姐姐 ！你怎能这样说她 ！” 她拉住晏凝露的手，安抚她，“三妹妹还小呢，姐姐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别人会如何说她。我们应当多体谅她才是。” “你少假惺惺的！”晏凝露甩开了她的手。 晏娇看着她面上被晏凝露划了一道口子，心情复杂。 “这是我和三妹妹的事，二妹妹插手做什么？” 晏凝霜利声：“你这也是在怨我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重咳，卢氏搀着晏老夫人出现在门口，见了这场面，一时惊愕。 晏老夫人目光凝重，在三人之间扫了一圈。 她松开卢氏搀着的手，冷声道，“卢氏，你带露儿到祠堂去，好好跪上一个时辰。” 卢氏面色大变，“老夫人 ！” “这天都凉了，祠堂那样的地方，露儿怎么能熬得住 ！” 晏老夫人立眉道：：“露姐儿也不小了，都可以相看人家了，还没个正经样子，你当她还在学步，什么都得让着她？” 这话让卢氏和晏凝霜听了，脸色都十分难看。 晏凝霜原本还以为晏老夫人只看见她们争执了，如今听老夫人言语，也不知道她们前头的话，晏老夫人在门外听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