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提着裙摆，追到安化门外十里长亭，就见宋知景也在。 宋府与晏府时有往来。 晏泌幼时寄养在晏娇母亲这儿，宋知景与晏泌以表兄弟相称，晏泌此次去的幽州隶属北庭都护府，与自家父亲所辖的西州相邻，林氏特意让他来相送的。 见到晏娇也追出来，眼圈还是哭过一阵的泛红，他不免愣了愣。 三人一番临行辞别的客套话，晏娇听着晏泌用仍是顽劣的语调交代她，乖巧地点点头，眼圈又不争气地红了。 晏泌见不得她这番模样，嫌弃地抬袖给她擦泪：“哭得太难看了。” 末了还是忍不住交代：“府里那两个烦人精的事你少管，府里待得无聊了多往宋府走走，好好跟姨母学东西，陪宋家小姐玩玩，再不济，妹妹养几个小郎君玩也未尝不可。” 这话超出宋知景一个文雅读书人的认知，他瞪大了眼看着两兄妹。 晏娇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不养了，无聊。我等哥哥回来帮我挑。” 晏泌知她又说胡话，按了按她眉心：“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他收起懒散顽劣神色，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 不是梦里那般无奈的立誓，这次无论如何，他也要守护住想守护的东西。 晏娇心底泛着酸，还是点头。见晏泌牵了马缰，准备翻身上马，她脱口唤了句“哥哥”，扑进晏泌怀里。 她是真有心，却无力。 若是她能改变什么，哪舍得让晏泌离开？ “哥哥好好照顾自己，我还没去过西境和北境呢，等我得空了，一定去寻你。” 晏泌滞了一下，揉揉她的脑袋：“别哭了，丑。” 他朝宋知景颔首，翻身上马，身形停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两腿一夹，手上落下一鞭子。 骏马纵出坊巷，晏娇揉了揉眼睛。 宋知景见她难受模样，也想出言安慰，可他嘴笨，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憋得手足无措。 晏娇一回身，被他逗乐了，主动开口：“表哥。” 宋知景拱手：“表妹。” 两人安静对立，像旁侧别人府门前的石狮子。 宋知景越发手足无措了，憋了半晌，才找到话头：“我娘还惦记着表妹呢。表妹既然回盛京了，得空到府上找我娘，我娘总说她又积攒了一堆各类书册，还有一些番文册子，就等着表妹帮忙修纂。” 他斟酌道：“那些方物志我是真心不懂，我娘虽表面上对表妹严厉，其实在表妹走后，还时常记挂的。” 晏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表哥，我回去跟祖母说一声，明日起就到府上去。” 宋知景这才呼了口气，如获大赦似的，脸不免又红了红。 “表妹回去了，记得替我向老夫人、姨父问好。” “好嘞 ！”晏娇应得大大咧咧，带着明珠临走前，她起了捉弄心思，顿住身形朝宋知景笑：“表哥，你也替我问姨母好。” “……哦。”宋知景脸上局促得又红了红。 晏娇过了几日去宋府，被林氏叮嘱着不敢不从，抱了好一堆番文书册回来，又带着自己新练的字，去了晏旭书房。 晏旭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娇娇出去走了一趟，连练的字也开阔有趣多了，笔力多了些浑厚，不似那些闺阁女儿。” “真的？”晏娇重新拿起自己练的字瞅了瞅，的确好看许多，不过她原本写的字那么不拘一格，也不像闺阁千金的——正这么想着，就听晏旭几乎是不可察觉，轻叹了声。 晏娇收起那幅字：“爹爹有心事？”顿了顿，倒是发觉异常了，“今日不是还上朝么，爹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晏旭不答，她却能觉察出他眸中寒光来。父女相对无话，晏娇耐心地支颐坐在书案前，一面取了晏旭的砚台把玩，一面等着他开口。 晏旭垂目看了半晌文书，抬眸见女儿娇憨天真的模样，心底有些酸涩。 “娇娇，这几日万佛寺客舍腾出来了，想出去玩玩吗？” 晏娇眸光亮了亮：“爹爹最近得空了？” 可细想还是不对。晏旭身为宰辅，朝中重臣，便是帝王不召，他也极少有像现在这般非休沐时期闲暇的时候。 晏娇望着晏旭，敛神而问：“爹爹，朝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晏旭有些惊讶，继而沉默了良久。 他这个女儿如今越发聪慧，总归是瞒不住她。 他道：“陛下前日拟召中书令，为的是封王之事。” 晏娇蹙了蹙眉，很是认真：“爹爹可有想过京官外任？” 晏旭手上动作一顿，面上那点寒意也凝固。 “你一个小姑娘，怎会忽然有此想法？” 晏娇温声：“爹爹从不和我们谈及朝事，可开春以来，坊市都在传，是爹爹这个首辅干预圣断，让陛下无法决断皇子封王之事。” “三皇子到底如何女儿也不知，只是在上清宫那次，我也听哥哥说起过。三皇子赈灾不力，益州民生涂炭，只是身负重伤，才惹得陛下心疼怜惜。陛下想封三皇子为赵王，爹爹认为言不顺，这是无可厚非的，但难免落入悠悠众口。” “女儿担心，朝堂局势也乱得如泥潭，爹爹这样刚直不阿的人，何必搅进里面去？” “不如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晏旭望着她，有些愕然：“这事流传得这么广，已经传入闺阁了么？” 晏娇有些犯糊涂。 但见晏旭心神不宁，负着手在书房里走了两圈。他是真的困扰至极了。 京城内朝首辅，赫然除了三师那些名誉官职之外的一品官。 若是外任，就是做个上州刺史，也不过正三品上。 晏旭身周气压骤然降低，肃然问晏娇：“你可知中书令拟的诏书上，封三皇子为魏王？” “魏王？”晏娇顿时呆滞了，“啊？” 晏旭略略困惑地看着她，“娇娇，听你提及，我原以为中书令的诏书已传出来了。” 晏娇一脸懵：“我知道三皇子会封王，只是没想到，是魏王……” 怎么会是魏王 ！剧情不是这么个发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