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多少胆大包天的刁民占了此地，殿下若是有意，何不肃整一番，修个行宫别苑，估摸着夏时也要到了，还可到那放松放松……” 李溯在盛京时时常被李意行压一头，日子久了，便养成游玩赏乐，温香在怀的习性。 被袁泰这么一劝谏，他也听得心猿意马，却还是不耐烦地道。 “你这老阉狗，说什么不好，非要拿前朝梁武帝举例子。” 梁武帝在朝时，突厥和西羌进犯，胡人一路入侵中原。 梁武帝是走投无路，杯弓蛇影之下，带着仅剩不多的大臣和妃嫔南下到这汴州。中间一度流离，狼狈到居无定所，更别说到此地后不久就染上恶疾，最后不治而终，还被他儿子弃尸在荒郊野外。 李溯听着晦气，不过心底还是被他说服，淡淡抛下一句：“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这两天本王烦得很，别让旁人来碍我的眼。” “嗳。”袁泰恭顺应下，仰头道：“那蔡司马若是有要事见殿下……” “不见。”李溯哂笑道，“他除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能有什么要事要见本王不可？让他传话给你就是。” 袁泰连连点头，见魏王又拿着手中那封信深深地嗅，通体舒泰的模样，便无声地退了下去。 得了魏王之令，汴州一地又开始搜刮民脂，大动土木，这些都是后话。 - 应照离伤势好了些许，这日终于醒来，晏旭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到了他房里。 他问过一番话，心事重重地走在院中，脚步不停，径自出神，往宇文彻带来的那支军队辟出的关押犯人的几间屋子而去。 庄子上条件简陋，能拱给朔州军士关押囚犯的，还是农户们的柴房。 晏旭一身来不及换下的紫色官袍，在这农户庄子里就格外显眼。 “晏长史 ！”身后忽地想起一阵匆忙步履声，有人喊住了他。 晏旭想着心事，被那人追了好几步，唤了好几声，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 他看清来人，停住脚步：“宇文将军可有什么事？” 不似寻常的严肃刚直，倒像一个寻常的、为女儿奔忙忧心的父亲。 宇文彻见他面上有倦色，上前了两三步，拱手道：“晏长史是要去囚房审问那侍女？公子特意嘱咐我，来协助晏长史审问此事。” 宇文彻抬眼打量晏旭一眼，见他听到慕淮的名字，并没有什么抵触，继续道：“晏长史是光风霁月的人物，或许看不惯我们朔州这儿刑房审问的手段，公子是恐污了大人的眼。” 他也不知慕郎君为何一面吩咐不对那侍女从轻处置，一面又唯恐晏旭见到他残忍手段，只能在心底猜测，还是因那晏家小娘子的缘故。 晏旭好似笑了笑，朝宇文彻拱手：“多谢将军了。” “晏某并不是要审问那侍女，只是想问她几句话，听她亲口说些事情。至于审问的手段，应当也是用不上的。” 这又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宇文彻顿了顿， 不明白晏旭到底想做什么。他是武将，自然知道直接用刑是有用的手段。 人都给他押来了，却不审？ 他刚要开口，就被晏旭截住话头：“将军真想帮晏某的忙，晏某倒有一事，想劳烦将军跑一趟。” 宇文彻颔首：“晏大人但说无妨。” 晏旭道：“这名侍女一直是我家奴，她家人也在京中。请宇文将军为我查一查，如今她家人可还安然无恙，去向如何，是仍在京中，还是……” “晏某修一封家书，烦请将军为我带到盛京乐兴坊，家中有人供我差遣，会协助将军查清此事。” 他说完便折回房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把写好的那封信交给宇文彻。 宇文彻接过信，道：“晏大人放心，末将一定查明。” 晏旭也不顾身前的将军是个年纪阅历都远远不如他的小辈，长长地作揖，而后往那几间囚室而去。 - 明月伏倒在干草堆上，身边都是些乱糟糟的杂物，她双手被铁索束缚，吊在身体两边的废旧木材上，稍稍一动，头上便可能掉下来些石子、尘屑。 她身上罗裙也被沾得满身污垢，想起被这些士兵架住关押进来的情形，她浑身都恐惧到轻轻颤抖。 屋子里光线极暗，她也不知昏昏沉沉了多久。 “吱呀”一声，随着门扉声响响起，光线也从那扇门处透进来。 明月猛地抬起头，眸子顿时有了亮光：“小姐 ！” 门口逆光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形。 明月这几日都不见光，眼中一时适应不来，仰头看了良久，见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被拉长的影子将她又遮罩住，将她从光明，重回带回黑暗阴翳之中。 入目的先是一片紫色袍角。明月心底一窒，如坠冰窟。 “老、老爷……”她的声音是干哑的，喃出这几个字，眼里的光也熄灭下去。 晏旭以多年混迹官场的威严，无声地压迫着她。 他眼里的压迫感让明月脊背发凉，挣扎了几下，铁索便随着不安地动了动。 意识到自己的挣扎是徒劳，明月停了下来。 “老爷 ！”她霍然抬起头，眼中盈泪，“奴婢没有出卖大小姐，奴婢是冤枉的 ！” 晏旭眼中没有半点为之所动。 能在首辅之位坐上几年的人，如何愿意听她分辨？ 明珠被他眼错不眨地盯着，声音弱了下去。 “老爷明察……奴婢、奴婢想见大小姐，大小姐定会……” 晏旭无甚表情：“你见到娇娇了，又想要与她解释什么？” 明月打了个寒噤，因为过于慌张，眼中的泪簌簌流下，语无伦次起来。 “那日事发之后，奴婢听说大小姐不见了，奴婢忧心极了，和府上的人一起四处寻大小姐……后来、后来听说大小姐的死讯，奴婢不愿相信。” 她泪眼婆娑：“好不容易等到小姐被救，要回城的消息，奴婢实在是喜不自胜，才跟着明珠一起到这儿来接小姐，没想到还没见到小姐，就被人关到了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