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入帝宫来的外臣命妇们和宫里的妃嫔充仪便没有分开赐宴，都被安排在千秋殿。 宫妃们先在苏皇后率领下到玉勒台，一一向苏太后贺过寿，外臣府上各世家的夫人们才依次上前，世家夫人们都尽知宫中礼节，于是由内侍指引，三跪九叩、山呼太后娘娘千秋万寿。 礼数做尽，这才由宫娥们引着，一一到千秋殿内起先安排好的位置入席。 晏娇才刚坐下来，就发觉不远处有一道视线，如石子投掷入水中似的，不加掩饰地抛在她身上。 她被盯得头皮都发麻，低下眼，用衣袖掩住脸，不紧不慢地端起杯盏，饮了口茶。 再抬头时，就不偏不倚地撞上那道视线的主人。 即便隔着各个府上的夫人和小娘子们，她也轻易分辨出了那目光所在的位置。 六部官阶为正三品，以文官受封了郡侯，虽是虚衔，却仍是显贵加身，座位自然也在殿前。 那少女踞坐于席，面容明丽娇气，神态嚣张跋扈，几乎是挑衅地望着她。 见晏娇发现她了，也丝毫不慌，两人目光相遇，那少女昂起下巴冷冷嗤笑了下，不屑地扭过头去了。 晏娇：“……” 好家伙，这人比她还狂，想不认出她都难。 那可不就是长宁侯府，礼部尚书家的宝贝千金陈姝宁吗？这人和她都快有两年不见了，个子没见长多少，脾气却还是这么燥。 晏娇直叹晦气，一脸无所谓地撇过了头。 自从那天她和晏凝霜闹得不欢而散，她在府上就和这人心照不宣地眼不见心不烦，这一个月里除了给晏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见过几面，彼此都恨不能退开百八十步远，这次不得不坐在一张席上，两人也疏离冷淡，判若鸿沟。 她没去看晏凝霜，晏凝霜倒是一直在看她的好戏，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柔和道，“姐姐真是惹人注目，这么多世家小娘子，陈姝宁才刚落座，便瞧中了你。” 她声音里带了轻柔的笑意，连一向温婉都声音都有些缥缈。晏娇离她近，觉得她语气莫名其妙。 晏娇挑了挑眉梢，冷道：“被她关注是我的福气吗？针锋相对的，她看我做什么。” 晏凝霜也不恼，面上还是端着笑意。 晏娇没心思和她说话，也不屑过问她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只是又端起杯盏，细细抿了口热茶。 坐在上首的长公主这时面上笑吟吟的，起先开了口。 “昌乐自从出降，便少有在宫中的时候。阿兄治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昌乐也见了不少风土民情。可要让儿臣说，这举世间是挑不出来比太后娘娘更有福气之人了。” “陛下千秋正盛，孝悌母后，太子也是天生龙凤，无人能及，如今岐王还正巧回了京，圆了太后娘娘多年夙愿。太后娘娘往后只等着太子给您生一堆皇孙、皇太孙，到时候环绕膝下，穆享敦伦，不知该腾出手去抱哪一个才是呢 ！” 苏太后摇头笑了笑：“你这张嘴，是越发利了。” “这事哪是本宫能做主的？我看上了的，行哥儿可不一定喜欢。” 长公主掩唇而笑，苏太后便又添了句。 “你只说你出降之后，看来昌乐你的福气才是不少。满朝勋贵、朝内外世家都知仓哥儿那小子争气，清都那小丫头也渐渐长大了，到时候冠盖满京华，全帝京的好儿郎，还不是随你挑的？” 昌乐长公主便“嗐”了声，“清都才多大的年纪，我还想着多留她几年。倒是我这最小的妹子，顺阳这丫头，臣如今可就盼着给她定下来了。” 长公主出降姬氏，姬大人与姬夫人是老来得女，顺阳县主姬晚与其兄差了十余岁。 话题转到姬晚，殿中众人目光一时都聚集在她身上，姬晚有些羞恼，脸上微微一红，娇滴滴地嗔了一句“阿嫂”。 昌乐长公主自然而然地抚着她的手背，笑得亲昵无比。 苏太后坐在千秋殿上首主座，苏皇后和昌乐长公主分列左右，都坐在她身侧的位席。 苏氏女眷是亲近皇后，苏蒨又是最得苏皇后喜爱的一个，当下挨坐在苏皇后身侧，享了别人都没有的福分，这会见到昌乐长公主和姬晚说笑，也轻笑起来。 “顺阳县主平日里可是落落大方，从不露怯的，如今这么忸怩，说是没什么事，我是第一个不信的。” 她与苏皇后是姑侄，苏皇后与苏太后在族中又关系紧密，当下殿内三个苏氏，苏蒨敢拿出来取笑的话，别人却并不敢随便接。 何况她取笑的还是姬晚，言外之意，是断言长公主早已有为姬晚看好的郎君。 一时没人敢说话，气氛就诡异地安静一霎。 苏皇后抬指，点上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平素太口无忌言，居然敢胡诌编排县主。” 苏太后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道：“阿蒨年纪尚小，还未出阁，让她闹着些无妨，何必非要刻个模子，束缚着她？” 苏皇后收回目光，恭敬称是。 惠贵妃婉声笑了，“皇后娘娘当真是敬重太后无匹，无怪陛下常在妾殿中教导妾，要德从皇后娘娘……” 苏皇后眼中冷意一闪而逝。 没有去看惠贵妃，她直接转向太后，换上副亲切的笑颜。 “姨母，阿蒨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 ，这么多年，幸亏有她不时进宫陪我解闷……如今她也十六、七了，正是姑娘家最好的年纪，族中却还未给她说下人家。我心里又是不舍又是不忍，只盼着能给她寻了亲事，好让我安心……” 语气恳切无比，竟直接把惠贵妃晾在了一边。 惠妃似乎也不在意，支颐撑在桌上，往旁侧动了动身子，随手唤了个旁边立着的小黄门，细细交代了几句话。 这副景象在宫里也不是第一次了，众人心思各异，生出别样的情绪来，面上却不显，一团和气。 昌乐长公主偏要触她们的逆鳞：“都说爱女心切，臣也是明白的。一直跟在身边的姑娘，即便不是亲出，也想着给她指个天潢贵胄，门当户对，才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