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目光里，晏娇却似有所感，微偏了头 就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眼。 慕淮从很久之前，就爱少女专注地看着他的神情，仿佛她与他一样，世界里只有彼此。 可少女一年年过去，却有更多人出现，将她的目光转移了去。 先是陈识贺，晏泌，应照离，如今又是太后，甚至太子…… 他清雅如玉坐席中，眼见少女不时和太后低声说话，心中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殿中众人都在看她——可是，是循着李意行的视线而看她。 从江陵府回盛京之后，他听说了苏太后的万寿宴，更听说苏太后有意在万寿宴上为皇子选妃。皇子，他也勉强算一个。 他从不关心这些琐事，可在调查魏王李溯的动静时，暗卫不知从何得到了消息，李溯记恨太子，其中一桩原因，是两年前太子曾在望京山剿灭投奔李溯的流匪，魏王本想暗袭，不料被太子先发制人，六十余具尸体系数还给了魏王…… 彼时暗卫恭恭敬敬地在下首禀报，却不成想刚说完，便听到“咔”一声，岐王手中那支狼毫硬生生被掐断。 岐王先前是闻名江南和朔州的慕郎君，向来萧疏轩举，清朗如云。 谁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没来由地发这么一出气。 慕淮安静望着少女，神色不变，从前那些让他遍体生寒的消息却忽然一股脑涌了上来。 若暗卫查探到的消息是真，那推算过去，两年前太子捕杀流匪的望京山……晏娇也在。 慕淮忽然想起更早的时候，他不良于行，为寻少女发了疯一般在帝京上元灯火里穿行……却在灯火阑珊处，看见少女言笑晏晏，从太子手里接过一盏花灯。 那时候远远望着，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以至于他失了勇气上前。 如今看来，还有他在江南的那一年……晏娇和李意行，怕是见了不止这两次吧？ 慕淮有些失笑。 他听到那桩望京山的旧事之后，才做出决定前去晏府，无论如何，也先让少女应下来。后来又日夜兼程，先行去了江陵府找她父亲。 他便是如此，卑劣下作，执念着要先把她抢过来。 对太后和太子提起晏娇，也不过是为试探。 后来晏府果然收到万寿宴的帖子。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太后在两年后还是忘不了这个小姑娘。或许不是她忘不了，根本是有人有所求…… 慕淮望着他心尖上的姑娘，看她暗悄悄与太后亲昵说话，看她发觉自己成了众矢之的的惊恐……看她下意识，在众多目光里第一个找他。 可他清楚，太后怜爱，太子眷顾……只怕此时满殿的人都把她当成了未来的太子妃。 那他算什么？慕淮自嘲地笑笑，想从少女面上寻出一丝不悦，可她一直是没心没肺的……丝毫都没有。 明明她应了他的。 慕淮如坠冰窟，觉得自己浑身冷得厉害，可少女笑容又那般明艳，明艳到仿佛要伸手把他拉出来。他眸中有了润色，蓦地浮上一些朦胧水意，却又怕自己阴沉的样子吓到她，只是微微撇开目光。 晏娇沉陷在小阎王的美色里呢，正偷偷打量他，却见他把她错开了。 就是隔着满殿的人，晏娇也能感觉到，这人好像在生气。 可他气什么啊？ 晏娇颇觉莫名其妙，就听李意行开口道。 “儿臣喜欢的小娘子，祖母也知道，却不肯允了儿臣。陛下当为儿臣做主才是。” 晏娇也好奇地竖起耳朵听，却发觉永明帝竟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一时间，她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少女姿容明媚，周身有养尊处优的从容气度，即便是坐在太后身边，也令人难以忽视。 永明帝点了点头，含笑道：“晏道知是你父亲？” 晏娇心间一紧，回了声是。 永明帝又问了几句，满意地道：“不愧是道知的女儿，竟被教得这样好，朕若是早得知，也欢喜有这样的儿媳。” 晏娇：？？ 她没听错吧？这话的意思，太后和皇上都喜欢她，却是要她做太子妃？ 晏娇手指抖了下，衣袖不小心拂落了一只杯盏，却没有人发觉。 殿内似炸开一道惊澜， 李意行已站起身，朝永明帝长揖：“儿臣谢过陛下。” 永明帝神情未多表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晏娇正要出声，惠贵妃视线从面色冰冷的苏皇后和昌乐长公主身上逡巡了会，立时跪下，郑重地道：“妾恭贺陛下、太后娘娘万岁，恭贺太子千岁。” 苏皇后在她这一声中清醒，亦重新带着众人叩拜下去。 满殿的人顷刻收了面上异样神色，殿内回荡着山呼海喝。 晏娇就这么被众人忽视了去，她心起伏不定，在声浪里和慕淮相视，小阎王面沉如水，却平静寻常……一时间她竟觉恍如隔世。 - “……晏氏女种毓灵秀，以聘东宫之主，以告宗庙。” 那张黄纸被内侍仔细地卷了，双手递到晏老夫人手里。 王由面上布满喜色，道：“老夫人，大喜了 ！” 那日永明帝在千秋殿中并未点明选中的太子分是哪一个。可满城闹得风风雨雨，晏老夫人先前已有了准备，嘴角勉强牵出几分笑意，“有劳公公。” 秋芸默默上前，递了厚厚一个银封上去。 王由目光微微下移，从秋芸手中接过银封，指尖摩挲了下那银封厚度，面上无波地收进袖子，又笑了笑。 “此乃大兴盛事，宫里多少人如今都指望着到晏家来，连传旨也是咱家抢来的机会，晏老夫人客气了，何必说‘有劳。’” 又将目光逡巡了一圈，问：“晏大小姐怎的没来接旨？” 晏凝霜和晏凝露一时起了身，便听到晏凝露轻轻说了声“她还不知……” 晏凝霜冷冷看她一眼，打断了她。 晏老夫人面色不改，“真是不测，老妇这孙女今日身体不适，不便出来……” 王由讪笑了声，“原是如此。” 也未多追究，便领着人离开了。 晏家两姐妹也领着丫鬟珊珊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