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签子也轮到晏凝霜，她自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出口绝妙，不仅赢得众人称赞，还博得苏夫人一句“不愧为才女”的褒奖。只是她素来有才貌双全之名，众人习以为然，只觉她名副其实。 几巡过后，众人也都有些倦色。 眼看着酒盏顺水流而下，苏蒨正要抽最后一个人。那水流最下游是宋氏兄妹和晏娇、李梁所在，陈识贺目光不自觉地往那边飘过去，却瞥见来右苑之前还在和苏朗山理直气壮对峙的那人，正如横行的螃蟹一般，悄悄往退了出去，一步步往人后挪动。 陈识贺唇角抑制不住，微微翘起。 “晏大小姐，行酒还未完，你这就要走了吗？” 他故意出声，声音突兀扬起，一时间引起苑中众人的注意。 淦 ！ 连跑路也能被抓包 ！ 晏娇心里埋怨几句，顿生一股上课开溜被老师发现，走到一半正好被盯上的感觉。 他这一声声音不大，苑中众人却纷纷转眸，看向已经迈出半步的晏娇。 晏娇：“……”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苏蒨已经拿出那支签子，声音清亮亮地报出数，“南桌第四位。” 嗬，还正好是她。 众人都记得这位是这次宴会上引人注目的晏大小姐，本有些恹恹的人，瞬时被勾起最后一点兴致，想看看这位晏家嫡出千金的虚实底细。 “让大家见笑了。”晏娇尴尬地一笑，就地转了个身，咳了两声道，“晏娇自幼不爱诗词歌赋，要是随意作了诗，只怕玷污诸位的耳朵。为表歉意，我先自罚三杯。” 说罢在宋知玉惊异的目光里，接过侍女盛上来的酒，利落地饮了，痛快得很。 众人……见状都低声言语，交头接耳。 倒是晋王世子无比捧场，抚掌道：“晏大小姐真是个奇人，飒爽极了。” 飒爽吗？晏娇一口气饮下三杯酒，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飒爽，或许是这酒有些烈，顿时起了点作用，她只觉得被李梁夸得熏熏然的，都要醉过去了。 她拍了拍脸，嘿嘿一笑，“谢过世子了。” 有人却不买她的账，低语：“这是何意？堂堂未来太子妃……也太粗浅了些。” 大兴世家以清流为美名，所谓清流，便是从衣食住行到文识才学，都以清雅为妙。晏家大小姐不作诗，便是落实了自己胸无点墨，或许有人觉得她今日出了把风头，可堂堂朝廷三品刺史的嫡女，居然连吟诗作对都不会，这样的人如何能入主东宫？ 也实在太粗泛了些。 苑中不少人都有此想法，苏蒨不由抿了抿唇角。晏凝露更是直言不讳地笑：“什么飒爽啊，她就是大字不识，身无长处。娘娘还在旁边呢，也不知她怎么选上的太子妃，和任何一家贵女比起来，她不都是狗尾巴草。” 她声音并未压得很低，身周一些人都听到了，又因为她精妙的比喻，隐隐约约笑了几声。 陈识贺也压抑地笑了一下，便听苏朗山起身道：“晏大小姐，行酒亦有行酒的规矩，若今日放过了小姐，他日旁人到我苏府，只怕会有人置言，我苏府曾不守信。” “这样如何，既然大小姐不精诗词，六艺中如有会的，也可代替作诗。” 不能先罚酒？早说啊。 晏娇叹了叹，后悔自己那三杯酒喝早了。她强忍住上头的醉意，笑了声道：“作诗我不擅长，可我勉强会骑射。苏大公子，你府上可有地方，能让我表现的？” 苏朗山温文一笑，拱手朝向众人，“如此，劳烦各位移驾。” 苏府右苑旁正好还有个小庭院，名为小山词。 或许是因庭院一侧都是假山，而居所正面，又正好是一块平稳的空地，入秋时节，庭中杂草枯衰，看起来有几分萧索。苏太傅却是最爱这片杂草的，只夸这杂草坚韧不拔，是以也不让人收拾。 晏娇跟着苏家的人到小山词，入目便是那一片杂草，还有杂草旁的一隅围场。众人都在等着看好戏，苏蒨便起了兴致，让人取来一把长弓，在围场对面那假山下，让下人立了几块靶子。 首先接过靶子的是陈识贺，他搭弓上箭，箭矢如急雨而出，铮然一声，稳稳射中靶心。 众人拍手叫好，更有人直接呼喝，长宁侯世子，果然不负威名。 “这把弓不错，晏娇，该你了。”陈识贺射完那一箭，直直朝晏娇走来，将弓交给她。 “……哦。”晏娇尴尬的一笑，刚接过长弓，手上就止不住地往下一坠。 我去 ！ 也没人跟她说这把弓这么重的啊 ！ 宋知玉扶住她，“娇娇，别慌。” 晏娇不慌。 她心底微微发颤，尴尬地对陈识贺笑道：“谢过陈世子了哈。” 四面通风，这风是凉的，她却满脸通红。陈识贺打量着她，心情愉快极了，唇角翘了翘。 “不谢，晏大小姐请开始吧，诸位也都等着看晏大小姐的风姿。” 晏娇：“……”她心底有一百句话要骂，可是她不能。 她掂了掂手上这把弓，忍不住感叹：“这东西真沉。” “我腰有点酸，要不，要不改日吧？” 闻言，周围便有人发出扑哧的轻笑。 苏蒨亦笑，声色却是冷的，“今日来宴会的都是日后的朋友。晏妹妹，不必拘谨。” “行吧。”晏娇一咬牙，忍了 ！ 从一旁侍女抱着的筒木中取出一支箭，晏娇利落地搭在弓上。 虽说她学了骑射，可和这些从小就学六艺的世家子弟比起来，她只能算是学了个花架子，连入门水平都勉强。 更何况之前还大言不惭灌了自己三杯烈酒，这会儿头脑有些发昡，连手臂上都忍不住发颤，搭弓也十分勉强。 弓箭不受控制地一动，是李梁帮她重新摆了姿势，调好角度，这才松开。 “我说，你不是真的连骑射都不会吧？还没听过哪家的小娘子和你一样，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不过你倒是还挺有趣的。 ”李梁自言自语地调侃着，说到最后，还腼腆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