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忒虚伪了些。要我说这些大户人家都这样，场面话说的一套一套，私底下……” 卢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愈发尴尬到无地自容。转而催促晏娇：“不如大小姐先进去罢，你受了伤，应当好好歇着。” “好啊。” 外头路人的评议声还在继续，卢氏面如土色，催着明珠一起到内间去。 见这场好戏都落了幕了，外头的路人也渐渐散开，只余几个路人，一面摇头，一面议论着什么，也都散开了。可流言蜚语，街头巷尾，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喜谈论这些八卦，没过几日，晏刺史府上庶母亏待嫡女、姐妹不和大闹医馆之事便被添了许多平白无故的细枝末节 ，一时间传得风风火火。 慕淮弯了弯唇。他自是见过晏娇哭，方才她在众人面前实在是……哭得太假了。 眼前浮现出她方才卖惨的模样，慕淮轻笑出声。少女最是狡黠的，虽手段有些拙劣，但看旁观那些人的反应，卖惨倒也很管用。 只是她还不够心狠。 在晏府时那些人如何对她的，慕淮都看在眼中。出了府，顾忌晏家大小姐的身份，她还需为卢氏和晏凝露辩解，维护晏府面子。 那些不值一提的东西。 卢氏不过是一个妾室，与许如玫无甚分别，自小欺凌她孤苦，占尽了好处，如今耀武扬威起来，她在府中，境遇又如何？可又受了她们都欺负？ 思及此，他心底生出不忍来。 如果可以，多想带她也走出那隅泥泞。 只要她信，他会对她好的。永远也不放开。 - 卢氏和晏凝露在医馆碰壁，憋了一肚子气，跟这么明珠进了屋后，亦脸上无光，随意扯了几句安慰，见晏娇对她们爱答不理的，也就匆匆走了。 晏娇伤口重新上药之后，倒真安安分分在医馆待了两日。 她受伤的消息被晏老夫人知晓，卢氏回府之后，又不免被晏老夫人数落一顿，直言她不将消息告诉她，实在是不将老夫人放在眼里。 晏老夫人匆匆往返晏府与医馆，给晏娇带了好些补品，照顾了她一日。 伤后往往是促成祖孙之情更深厚的时候，晏娇见到晏老夫人亦十分安心，在晏老夫人面前越发撒娇亲昵。 明珠在一旁看着，心底暖成一泓温水。 有小姐在，老夫人笑容比以前多了许多，身子也健朗了些。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偏偏小姐如今有了婚约……明珠思绪从眼前祖孙两人相偎的场景，飘到因那纸黄折子，整个晏府生出来的惶惶不安，再到自家小姐和慕淮…… 她一时间，当真希望那道赐婚圣旨被人撕了、被水淹了才好。 - 在医馆待了两日，晏娇腿上伤势好了不少，第三日便被秦楼接回岐王府。 本想让秦楼就此送她回晏府，到了马车前，秦楼却先问道：“今夜城中有灯会，不设宵禁。公子让奴过来问小姐，可要去城中游玩？” 游玩？ 晏娇将要从喉咙里憋出的话便又这么吞了回去。 去，怎么不去。 要是就此回府，祖母也大概不会放她出门……晏娇思索再三，点了头。 秦楼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公子确实是了解大小姐的，知晓她竟这样爱玩，用逛街市这这个名义，能把她留下来。 这一日还是静养，暮色四合时分，晏娇便出了门。 不设宵禁的这一日，街市上果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西市的客栈酒馆悉数张罗起了生意，绸缎庄、香行等店铺亦是林立，琳琅满目，一眼望不到尽头。 街市上偶尔走过几个从西域来的高鼻深目的胡人，与帝京百姓完全迥异的异族服饰，晏娇新奇极了，从车帘里探头出去，想将这一片人间烟火气都收进眼底。 明珠帮他掀起车帘，让她好生看个够，一面笑着说，“小姐在医馆这两日总是苦着一张脸，还好公子把小姐放出来了，不然也看不到这么好看的风景。” 她的神情还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意味。 她注意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压低了声音，“小姐，昨天老夫人来，我听到小姐自言自语，和东宫的婚约当不得真，可是真的？” 晏娇收回目光，戳了戳她的圆脸，“我胡说的，你也信？” “信的。”明珠小心地道，“前两日在苏府，我听到苏家的下人嚼舌根子，说皇后娘娘在午宴上故意为难小姐……”她瘪了瘪嘴，“原本小姐能选上太子妃，奴婢很高兴的。” “可在那时候，奴婢倒觉得，小姐怎么说也是贵女，别人不喜欢咱们，咱们何必贴上去寻晦气。与其看小姐嫁入东宫，天天对着皇后娘娘受委屈，还不如看到小姐开开心心的呢。” “公子他也生得好看，不知道多少人觊觎王妃这个位子，他却难得一颗心都在小姐身上，和小姐也是注定的缘分了……” 经过这几回慕淮的舍身相救，她对那人也完全改观了，一口一个公子，唤得无比自然。 晏娇只留给她一个安安静静的侧影。 车窗外一间间商铺悬灯结彩，那些灯笼暖得似萤火，在夜色中闪烁跳动，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马车停在西市坊内院一座酒楼前。晏娇慢吞吞下了车，明珠立时上前，将一件外披披在她身上，又给她戴了个幂篱，遮住头脸。酒楼前早早候着侍卫，见晏娇来了，恭恭敬敬地将人引入门内。 晏娇腿上仍有些酸痛，幸好侍卫只将她们带到三楼雅间。 慕淮已等了多时，晏娇刚道入内间，手腕上便传来一股子力道，她直接被拉了进去。 “小……”明珠看了眼旁边侍卫的眼色，闷闷地退到外室了。 晏娇往窗外看了一眼，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整个帝京熙熙攘攘之景，夜色幽凉，灯光暖融融地流淌，似能照见尘世百态。 手腕上冷意依旧，晏娇不大自在地缩回了手，又生怕他多心，回了神问小阎王，“慕淮，今晚可想好了，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