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上还有四处走动的士兵，或许都忌惮着这人，即便见了岐王立在她帐外，也只当做没看见，照例逡巡着。 视线在他脸上触了下，晏娇腹诽了一句这厮长得真的很祸水，而后规规矩矩收了视线，低着头拂身，双手将那匕首捧在手心奉上，口中也规规矩矩的：“先前谢过殿下了。” 装模作样之事，她倒真是很会……慕淮轻嗤了下。 他只看着少女披散的长发，没有去接。 身前的少女看起来才梳洗完，发尾还未来得及擦干，凝成一缕一缕，就那么垂落在肩侧。夜色幽凉如水，今晚月光不错，将那洗净的面容映照得皎白如月，樱红的唇上一点伤口，好似落了口脂，是被他咬出来的颜色。 这人好半会儿都不说话，晏娇察觉到他视线压在自己头顶，就未免又不自在起来。 将头垂得更低，双手捧高过头顶，在心底叹了一声。 她都这么卑躬屈膝了，他总不会还不接吧？ 慕淮留意到她的动作，视线落到那双手上。 少女的手也是白嫩柔软，这几日他还牵过……他自己先不自在了起来，垂在袖袍中的手动了动，慕淮唇角微抿：“大小姐，这把匕首本王送给你了。” 闻言那少女明显地怔了下，瞬时抬了头，愣愣地问：“……就这？” 他容色淡淡：“就这。” 晏娇一噎，生出被这人逗弄的恼意来，反应极快，“殿下，臣女不夺人所好。听闻殿下才醒过来就心心念念着这把匕首，想必它对殿下极其重要，臣女不能要。” 早预料到她会搪塞。 慕淮轻哼一声，目光垂落，仍是定定看着她。 “是很重要，不舍极了。心心念念到非要来瞧一瞧。好在如今见到了。” “……”这句话听着咬牙切齿，言外之意，晏娇就是不想懂也难。她懊恼自己不争气，又让这人钻了空子。 见她不应，慕淮声色温和：“夜色已深，本王来此只为告诉晏娇大小姐，这匕首是你的了。本想说完便走，谁知大小姐过于心急，不等本王说完，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他语气带了点愉悦，于是这番话听起来又成了别的意思。 这人似乎乐于挑弄她，非要说成是她火急火燎赶着出来见他似的。 “谁心急了……”晏娇抬头望着他，慕淮却微微偏了脸，将她脸上的恼意也略了过去。 他望向别处，声音清清冷冷的，轻轻哼了一下。 又问：“见到阿梁了，大小姐很开心？”今日他们两个重遇，欢欢喜喜的模样还记在他心里。想抹也怎么都抹不掉。 偏偏晏娇还恼着呢，没听出他话里的酸味。 不留情地呛他：“他才不会和你一样，一见到就气我。” “……”这句话真是刺人。 眨眼间又翻腾出他心底的那些苦意，慕淮抿了抿唇，胸口一股血气隐隐约约又泛上来。 那袖袍里一时都灌了风，他的手在袖子底下紧握，竭力抑制住那点又要冒上来的腥意。慕淮不再看她，黑着一张脸摔袖走了。 病容让他眸底压着刺目的红，唇上那一点伤口也是，宛如在玉白的面上点了一抹艳丽的血，整个人踏着夜色离去，看起来孤煞又妖邪。 哪还像先前一样，有个病殃殃的可怜样子？ 晏娇越发不懂了。看着那背影阴沉沉地离去了，她歪了歪头，转身回了营帐。 折回帐子里，这才后知后觉——明明她是去还东西的，可她现在手上还拿着小阎王的东西呢 ！ 她现在刚梳洗完，只在中衣外面披了件毛茸茸的披风。夜里这么冷，时候也不早了，她也不好追悼那人帐前去。那这匕首她到底收还是不收啊？ 拿着真是烫手……晏娇脾气上来了，索性随手一扔到榻上，自己也歇菜地往榻上一躺。想到慕淮刚才的挑弄，她又气不过，真想给这人补一刀子。睁着眼睛发了好半天的呆，她终是妥协了。 还是先收了吧，改天再找个机会还给他。 自回纥国都动乱之后，大兴原本在回纥的驻军就推到了边缘，这一处也是。 边关条件自然艰苦，这儿的营地虽还未住过姑娘，那些兵役还是贴心，特意给她从附近的城里买了女子用的小铜镜，小梳子，甚至还有头绳。 困意袭上来，晏娇坐在案前梳发。灯火昏黄暗淡，她就着烛光看，就发觉下唇被咬伤的那一处已经结了痂，十分扎眼。 脑子里有胡乱的画面的在蹦，晏娇脸一红，拿过镜子左看右看，越看越郁闷。 那给他再补一刀的想法又窜上来了 ！ 她气得牙痒。 这人好端端的，长得也好看，可惜太爱发疯。明明说好井水不犯河水，他和姬晚的婚事都闹得京城人尽皆知了，还要来招惹她……晏娇丢了镜子，耷拉着脸吹了蜡烛，睡觉。 这一路的觉不知道要几天才能补完。一趟下去浑身都散架了，又累又困又疼。之前走路她只是累着腿，今天骑一天马，却是手脚并用了。慕淮又奄奄一息，把头靠在她肩上，是以到现在，连颈窝都酸酸的。 白天书为了逃命，她来不及多想，这会儿肩颈的酸意提醒了她，那里酸酸麻麻，耳畔隐约又拂过少年温热的气息……有一点僵。 这点僵意开始只是若有若无，后来从被他摩挲过的脸侧，颈窝，耳垂开始，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蔓延到被他揽过的腰肢、被他牵过的手、被他抚过的眼睛…… 晏娇静静躺在黑暗之中，一双眼有些亮，脸上愈发红了。 她当然知道，古代女子被动得很，慕淮真想强求她，以他的手段，只要被旁人知晓，那她这辈子就只能和他死死绑在一起。 他明明知道，还拿这个来威胁她 ！ 这么一想，什么旖旎心思也没了，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晏娇有些心惊。耳畔那点僵意也变成略略的恐惧，她叹了口气，沉沉闭过眼去。 翌日一大早，李梁不知从何处来，刚好走到她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