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急急忙忙地勒住马缰。慕淮自然也听到动静了。 他缓缓直起身，沉着脸。认真听了良久，他松了口气，淡淡道：“这回是自己人。” “真的？！”晏娇眸色顿时亮了，欣喜地偏过头。 她一笑，整张脸庞霎时明亮起来。那张面容那么明媚，那么近，她下唇还落着被他咬伤的伤口，很是惹眼。也不知她会不会疼……慕淮静静看了一瞬，忽然抬手，抚上她的唇。 晏娇顿时笑容一僵，甚至还觉察他微凉的指尖在那点嫣红上轻轻摩挲。脑子里轰的一下炸了，红云不争气地爬上她的脸，意识过来时，已躲开了他的手，只戒备又带着恼意瞪着他。 指尖还是温温软软的。慕淮落下手，疲乏地道：“继续走吧。” - 两人行出将近十里路，天色已然有些昏聩。 远远的一队人奔过来，约莫有几十个，放眼望去，那领头之人身着银甲，身后骑兵皆是身着甲胄，服容一致。那些官服不是回纥官兵的，远远看过去，倒真是大兴军士的冷甲。 那些欣喜就要冲破心底涌上来，晏娇兴奋到直接跳下马，慕淮也随后下了马 那几十人也注意到了他们，驱策骏马一路朝他们奔过来。有一人遥遥领先，快马行在最前面，还来不及牵住马，直接翻身跳下马，动作潇洒干净，带着少年的意气风流——正是李梁。 李梁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一直到晏娇跟前，上下打量着她，欣喜地道：“娇娇，你没事吧？” 晏娇也是又惊又喜：“世子，你怎么也来了？” 慕淮站在后面，隔开数步。他身形清瘦颀长，如今垂眸望过去。那两人欢欢喜喜，嘴上打趣个不停，是当真惊喜极了。 只有他一人，明明获救了，心却瞬时变得很空很空，心口那点酸涩又泛上来，都是空的。 他移开视线，牵住了马。 剩下的人皆认出了他，到他跟前拜见。慕淮轻轻颔首。 那边少女清灵灵的笑声传入他耳中，不知怎么，他忽地心口很闷，那股腥甜又从喉间涌上来，他眉眼昏沉，只觉有腥热漫过口中，沿着唇角缓缓流下。流下的那道血暗沉到似黑色。 李梁这才留心到他的异样，慌张过来：“二哥，你怎么了？！” “慕淮……”晏娇也怔怔地望过来。眼下情急，倒没人觉出她的称呼有什么不对。两人视线遥遥相遇，慕淮垂下眼，只是道：“落了些皮肉伤罢了。” 他随意抬手，袖口擦去了那道血，刚要说话，血却还是从唇角顺延而下，怎么擦都擦不完。冷冷看了眼濡湿的袖口，慕淮懒得再动，沉声道：“先回营。” 旁边一小卒连忙给他拉了一匹马，慕淮颔首，翻身上马，长鞭在马腹上一抽，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方向奔过去。 众人一一上马。除了一马当先的慕淮其余人等都在后头，李梁奇怪地问：“娇娇 ，我二哥他到底怎么了？” 他这是又生了气。但凡他在气头上，就是这样，比平常还要冷，冷得像一根刺。 晏娇垂眼，笑得苦涩，“我也不知道。” 回纥境内也是有大兴驻军的，先前慕淮说的关卡和守军就是这个。 一行人先到了守军大营，翻身下马，早有在此接应的守将，先行拜见慕淮。慕淮颔首，支撑到这儿已是强弩之末，才走了两步，忽地弯身，呕出一大口黑血。 李梁吓得差点就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召了军医，他性子急，一时这边帐子里乱成一片。晏娇候在营帐外面，见随行的几个军医提着药箱进了帐子里。从外望过去，只能在他们掀帘而入时，见到里面受了好几个人，李梁急得团团乱转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营帐里点了灯，从外边只能看见暖黄一片。定定看了一会儿，晏娇转开眼。 只见日垂西山，残阳铺了一地，四处明明很乱，却令人心间无比安宁。 她身上也乏得很，不过还好，总算把他带到了这儿。 她不知道慕淮这一路怎么撑过来的……只差一点点。再晚一点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晏娇眼睛一酸。 - 营帐中。 慕淮吐完血，已经昏过去，躺倒在榻上。 在李梁连声催促下，军医们先给他用了麻沸散，等药效起作用了，便开始给他看伤势。 那件衣裳上，自衣襟到胸口几乎全是血，都分不清伤口和血肉。和衣服凝在一处了，没法子脱下来，只能拿了剪子，慢慢剪开。 见着人把碎步从慕淮身上取下，李梁是真的吓住了。他二哥身上几乎没了一块好皮肉，那些伤都是刀伤，在胸前和臂上砍了好几道。 他一个男人都看不下去，转开视线，眼圈不争气地红了红。 一连几日来，慕淮这才睡了次安心的觉。身上还是乏力，待他醒来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 四处安安静静，静到让人心口发闷。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回纥的山洞，心间急急跳了跳，撑着身子翻坐而起，他低低唤了一声那个名字，倏地，一人欢欣雀跃地进了营帐，“二哥，你终于醒了 ！” 少年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 这儿不是山洞 ，也没有那姑娘的身影。 对着李梁欢欢喜喜的脸，慕淮怔了怔，那个唤出口的名字也翻了过去，他弯了弯唇，“嗯”了一声。 - 听闻岐王醒来，那几个军医又入了营帐，端了熬好的药，见岐王喝下去才道，“殿下的右臂中毒已深，实是没法子，只能剜去死肉。殿下切记不可再动右臂，修养几月，将伤养好。” 那伤口处用了麻沸散，一时没有知觉，听他们这么说，慕淮才发觉那处其实有点疼，还很冷，心上也空。就是新肉长出来，这种空荡荡的感觉，他也忘不了。 肩上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绷带下或许已然可见糜烂的血肉，森森的白骨。一定是难看的。 不知想到什么，他抿了抿唇，眸子冷下去，只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