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倒无所谓，就怕沈拂身体一个小姑娘满身水，开车回去也有一段路，等回了别墅肯定要感冒。
他松了口气，给沈拂扔了条毛巾，道：“擦擦身上的水，回家了。”
深冬的暴雨伴随着狂风，天仿佛破了个洞，水直接往下泼，外面的树被刮得东倒西歪，看着非常恐怖。
送沈拂出去的时候，二姨脸色愧疚，但表弟显然很高兴，抱着小机器人去房间了，二姨的老公对沈拂的态度也比她刚进门时好多了，跟着送沈拂进电梯。
“不用不用，真不用。”二姨赶紧道：“叫你来就是叙旧的，过年叫你来吃年饭，怎么还让你一个小辈带礼物呢？大过年的又没地方买……”
终于坐上了车。
江恕和沈拂撑一把伞。漫天瓢泼的黑夜暴雨中，他把伞无限朝沈拂那边倾斜。
等人在黄色的路灯下大步走过来，才看清楚眉眼不是江恕还是谁。
老王拿着把伞，在楼道里等她，说：“没事吧？”
过年的确没地方买，但车子后备箱经常有一些周特助随手放在里面的东西，挑一挑还是能拎一些礼物上来的。
沈拂接过雨衣，半天找不到正面，江恕伸过手来，三下两下给她解开，套在她身上。
等到了单元楼下，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
江恕顿时坐不住，看了眼外面说下就下的暴雨，拎起外套出门，对王轩衡道：“让你哥送我去趟北山街那边。”
沈拂有点儿犹豫，实在不想再上去。
天亮了。梦醒了。
沈拂去吃个饭就回，应该是不会受欺负的。
以前爸妈还健康时，过年带她走亲戚，所有的亲戚对她全是夸赞和善意，哪儿想得到这样的他们，之后会为了借她家的赔偿金而撕破脸皮？
沈拂走进二姨家，看见几年前自己老妈送去她家的婴儿摇篮，还看到了另外几件熟悉的东西，心中还淌出一些温暖，感到了一种虚幻的幸福。
沈拂尴尬地住了嘴，赶紧道歉：“我这次来得比较仓促，二姨您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来了，所以考虑不周到，待会儿我出去买些东西来吧。”
老王吃了一惊：“您怎么来了？”
沈拂一个哆嗦。
江恕对沈拂的二姨有印象。
但江恕眉心还是一跳一跳的，她二姨该不会是想把她接回去吧。
他把雨衣往沈拂身上套，冰凉的手指不经意划过沈拂脸，水珠落在沈拂脸上。
几个月前沈拂的外公忌日，她的一群亲戚闹事，他拦着沈拂不让她回去拜祭。但她二姨并不在那堆亲戚当中。而且根据很早之前的调查资料，沈拂家里出事后，她二姨把她接到家里住过一阵。
老王撑开伞，正要和沈拂往外走，那边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过来。
江恕穿着雨衣，打着一把黑伞，伞被狂风折断了，他越走越快，艰难地跑过来。
二姨是唯一在变故发生后，还接济了她的人。
进了楼道，他摘掉头顶的雨衣帽子，甩了甩漆黑短发上的水。
还没等她说话，坐在对面埋头吃饭的表弟抗拒道：“我家哪儿还有地方？姐姐来了我肉都没吃上几筷，别的亲戚来都要带牛奶的，姐姐什么都没带。”
沈拂心中一阵感激，开口：“二姨……”
江恕拧眉：“几点出去的，怎么不告诉我？”
这两年梦里她总是不是出现在快要坍塌的废墟中，下一秒就会失重坠落，就是出现在一望无际的黑夜国道上，下一秒一辆货车迎面冲来，天旋地转，她无力抓住也无法挽救任何事物。
但这一晚她终于抓住了点什么，她不知道是她自己抓住的，还是她正在被托举着。
江恕站在外面，托着餐盘，上面有牛奶和简单的早餐。
乍一看还看不清，只觉得身形和江恕有点儿像。
老王说：“新闻说台风来了，忽然就下雨，我只带了把伞，这可怎么办，这小区没地下车库，我车子停在那边，离这里很有一段距离，咱们走过去身上肯定要湿了。”
江恕迅速把电话给老王打了过去，问：“沈拂呢，不在家吗？”
江恕擦着头发，没注意到沈拂低低地应了一声。
王轩衡差点没笑出声来，道：“沈拂是不是把你的号码设置了阻止来电啊？”
两人争抢一番，结果电话根本没打通，对面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声音。
房门外有人敲门。
王轩衡：“嘘——”
沈拂吁了口气，道：“麻烦您了。”
车子车灯打开，驶向江家的方向。
沈拂视线转过泛黄的台灯，房门上的身高刻度线，以及墙壁上挂着的风景图，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小家庭的温馨感。
江恕来的路上一直提心吊胆，怕沈拂见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搬走，但现在见沈拂的表情，应该是暂时没这个打算。
沈拂在电梯里就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所有情绪。
三人都穿上了雨衣，老王撑着伞先小跑过去开车。
楼道光线无比昏暗，一道狂风吹来，吹得沈拂差点走不动，沈拂只觉得气温又比中午出来时低了好几度，穿羽绒服都感觉手腕冻到了骨髓里，下意识抱起手臂。
她缓缓爬起来，过去开门。
她道：“咱们挤一挤，赶紧跑过去，回去您也赶紧洗个澡，不能感冒了。”
“快起来，不然等下要低血糖。”面前的少年的语气与她梦里的如出一辙。
江恕递过来两件雨衣，没好气地对沈拂道：“从王轩衡家里拿的，赶紧穿上。”
电梯门关上，沈拂独自望着下降的数字发呆。
于是梦里那种惶恐无助的痛楚终于缓缓如退朝般褪去，变成了被抓住手臂带着她向前的安全感。
王轩衡：“……”
老王道：“沈拂说去吃个晚饭就回了，让我别和您说。她二姨人还挺好的，下楼接我们，还问我要不要上去一块儿吃饭，应该没什么事情，您别担心。”
老王道：“下午她接到了一通电话，让我送她到一个小区来，北山街七十八号，好像是她二姨一家搬到锦城来了，打电话说想和她一块儿吃个年饭，我这儿正在楼下等着她呢，怎么了，少爷，需要上去叫她吗？”
沈拂将雨衣套上。
“嗯。”
沈拂眼角全是水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什么。
吃着饭，二姨给她倒来一杯水：“要是在那边住得不习惯，就来我这边住，我给你腾出一间房。”
她已经两年没拥有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所以在接到二姨的电话时，心情一阵激动。
晚上沈拂回去后及时冲了热水澡，但还是有点儿发烧。
江恕：“……”
江恕一把抢过自己手机，愤怒道：“怎么可能？”
沈拂给底下的王司机发消息，让他提了好几箱牛奶和礼品过来。
她感觉她终于站到了平地上，在昏暗的暴风雨里见到了光亮。
二姨一巴掌打在她儿子后脑勺上，怒道：“说什么呢？”
房子也是租的，不过二姨为人勤恳，将两室一厅收拾得干净整洁。
江恕也感觉自己手有点凉，赶紧收回了手：“你自己来吧。”
所有不真实的惶然都消失，只剩下一个人的某个模糊的语气。
“你要不要上楼问问你亲戚有没有雨衣？有件雨衣要好点儿。”
二姨家并不富裕，不及以前沈拂家的十分之一，为了表弟读一所好学校才转到锦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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