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不是个讲究的人,但也不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沐浴。 他连着走了一里路,林子渐密,树荫似大伞罩在河流上端,形成了天然的遮挡壁障。 脚步一顿,他挥退手下:“留两个丫头伺候,其他人滚远些,爷要沐浴。” 丫鬟伺候着脱掉外衣。 下一刻,一只牛头从水里钻出,鼻子哼哧哼哧呼着气。老远,有农民的山歌唱起,牛嗷嗷叫着回应了两句,又转回了水里。 陈楚身子一僵。 “换个地方。”他扭头便走。 一路上前,在又途径了一群饮水的山羊、几只游泳的鸭子、几坨漂浮在河水上的牛粪和两只腐烂的兔子尸体后,他终于选到了一个满意的地方。 树荫遮天蔽日,还有泥土新鲜的花草,河水被几块大石头隔出一个小小的池子,池水清澈见底,还有一丝暖意。 池水前方不远,是一个陡峭山崖,那条河流在悬崖处划出雪白的浪花,一路呼啸着飞流而下,很是壮观。 天然温泉,再加上陡峭的悬崖阻断,后方还有自己的人守着,陈楚满意地深呼吸一口气:“就这儿了。” 这儿,距离原本的驿站,已经足足有三四里的距离。 而原本应该在驿站忙碌布置着的人,除了外出寻干柴的陈三,此刻都陷入了沉睡。 喝剩的茶还在沸腾,汩汩冒着热气。 一群人横七竖八地躺着,安静到诡异。 唯独本应该在马车里睡大觉的李绣,慢悠悠踏出马车,踏入沉沉暮色,悠悠遁入远方。 密林里,三个暗卫笔直地站在通往陈楚沐浴必经的羊肠小道上。 李绣怀里抱着一只烤野兔,莹润的油渍晕染了一身,一蹦一蹦地跑过来:“楚哥哥,吃兔兔!” 暗卫们互相望了一眼,拦住李绣:“主子在沐浴,请小姐稍等片刻。” 李绣眸光异彩连连,天真嚷嚷:“玩水水,玩绣娘。” 暗卫们:自家主子还有这爱好?不能吧…… 李绣瘪了瘪嘴,要哭了:“要哥哥,要哥哥……” 血气方刚的暗卫们有些想歪。 “听说主子以前是赘婿,人家夫妻之间……有诸多情趣也是正常。” “也是,李小姐毕竟不是个外人,最近风餐露宿的,主子说不定确实也需要开点荤……” 暗卫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李绣乖巧地朝二人一笑,一蹦一跳,抱着兔子朝更深更静处走去。 陈楚啊,我来了,呵! 两名丫鬟并没有一直守在池子边,而是隔了一个小山坡。 一名正在整理陈楚的换洗衣物,另一名正用银针一一给陈楚准备的点心试毒。 李绣从远处走来,也不看二人,迈着欢快的步子就越过两人往前去了。 这些日子两名丫鬟一直跟着车队,知道自己主子虽然嫌弃这傻子,但却又对她无比纵容,供神仙似的供着,此刻便也没将李绣的出现当回事。 李绣顺顺当当绕过山坡,走到了池子前。 陈楚被温池的水薰得一阵阵发晕,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滚去外面守着!” 李绣好整以暇地扫了一番,在池边一棵树下屈膝半卧,一字一顿,“楚、哥、哥。” 陈楚怔了一下,原本有些发晕的脑袋突然清醒过来,蓦然回望。 便见不远处的树荫下,大青石上,穿着穿花蝴蝶百褶裙的少女,怀里抱着焦香金黄的烤全兔,偏头瞧着自己。 “卧槽!”陈楚面色大变,整个人缩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桃花眼里划过慌乱: “傻子,老子在洗澡,你滚出去!” 其实也穿了件亵衣。只是太过轻薄柔软,紧紧地贴在身上,好些绑带也都散开,细皮嫩肉的肌肤在水池下若隐若现,再配上那还挺精致的五官…… 李绣干净的眼神毫不避讳地将他全身打量,慢慢地,吐出一句:“白斩鸡。”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身体还有着青涩与单薄,但听见白斩鸡三个字,陈楚脸立刻红了! 这比侮辱他爹还让人难以接受! “死丫头!”他伸手捂紧身上的亵衣,“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摁死在这池子里!” “把兔兔摁池子里!摁池子里!”李绣似乎没明白,又似乎有些明白,便欢笑着将手里的烤全兔狠狠砸进了池子里! 兔肉油渍晕染开,有深深浅浅的碎末从兔子腹中飘出,很快也在水里化开。 陈楚想到之前见到的动物浮尸,以及那些飘在河面的牛粪。 眼前的兔肉在水里显得似乎更加恶心,有腥臭的味道从它身上散发而出,污染了整个池子。 他陡然觉得自己才被蚂蚁沾过的身体,更脏了…… 他欲叫人过来,眼前少女却将食指放在唇上,极轻极轻地,嘘了一声。 那原本娇憨的少女在这一瞬,眼神变得很深邃,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在蜕变,少了平日里的痴傻呆愣,反而有一种,身居高位的矜贵感。 陈楚听见她软乎乎道:“畜生,你可知道这一池含有软肌散的水,配上烤兔腹中的断肠花粉,有什么后果?” 这思维清晰的话,让陈楚愣住。而话里的意思,更是让他桃花眸倏然冰寒! 畜生? 她个傻子竟然敢用畜生亵渎老子!卧槽,好气!又想杀她了…… 李绣嗓音慵懒:“神志半昏,软骨软筋,然后慢慢口不能言,耳不能闻,目不能视……” 心脏处狠狠一抽! 陈楚立刻便运气冲出水池! 微风里,少女的声音带了笑:“晚了啊……” 她的袖口有寒光乍现!那柄将陈九送进地狱的薄刃,几乎是刹那间挑断了她身旁树下一根小手指粗的藤蔓! 几乎是一瞬间,周遭的景色顿变! 粗壮的麻绳崩裂开原本生长着娇嫩鲜花的土壤,池低的鹅卵石被一股力量震开,几股打着结的绳子展开铺天大网,将飞身而起的陈楚兜头罩住,扑腾两下就高高垂挂在了树干上。 陈楚张口欲叫人来,却发现自己嗓子像是被火燎过,一个字也发不出。一身力气更是慢慢散去,软弱无力。 他黑沉沉的目光望着李绣。 李绣拍了拍手,俯身,从青石后面的草丛之下,取出银色弓箭。 然后,拉弓如满月,箭头朝他瞄准!(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