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竟然迟到了！因迟到挨过板子的李大人甚至暗戳戳想：太子迟到可以打板子么？ 怀着各种复杂且隐隐有些兴奋的心情，群臣眼巴巴翘首而望！ 寅时慢慢过去。 辰时慢慢过去。 隅中，吃午饭的时间快到了，终于有太监手里殷勤地搀扶着明黄色的身影而来。 群臣看着那明显蹒跚的身影，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臣等参见皇上！” 庆元帝虚抬了一下手：“众爱卿平身啊！好久不见，有事奏来，无事退朝，咳咳咳！” 云锦站在金銮殿的偏殿。 身后，太监总管谄媚道： “太子近日下朝都到御书房与皇上探讨治国之事，终于说服皇上克服病体肯上朝了，太子功在社稷啊！” 云锦没说话。 克服病体？他分明还记得早上去御书房请安时无意间瞥见的厚厚一大摞话本子…… 前面隐隐有哪位朝臣洪亮的声音传来： “皇上，老臣近日寻到一百岁老寿星，获得一长寿秘方……” 然后是庆元帝急吼吼的声音：“传上来！快给朕传上来！” 稍倾，另一位大臣的声音传来： “皇上，昨日国舅家的庶子和郡王家的妻弟在桂花楼为一只松柏烤鸡打起来了，那庶子一个猴子摘桃，嘿！郡王家的妻弟来一个虎爪攻心……哟！庶子又一个倒栽葱！……” 有比划间衣袂破风声，有群臣嘻嘻哈哈的起哄声。 好一番闹腾之后，是庆元帝那满含期待的嗓门：“爱卿，那只松柏烤鸡，咸香还是蜜汁味儿？明儿上朝给朕来一只……” 偏殿，太监总管闭了嘴。 他再继续吹下去，自己都觉得假了。 云锦倒是习以为常，只是微微笑了下，软萌稚嫩的脸在这一笑间突然有了摄人心魂的清艳冷冽。 他漫不经心道：“他们开心就好。” 杏黄色的袖子一甩，他果断离去。 听这群猪开会，他还不如去看看自己家的鸡。 不过，出发之前，他心思一转，立刻便抬步往礼部走去。 下朝后，庆元帝刚刚在书房看完一章话本，礼部尚书哭丧着脸跑过来： “皇上，太子殿下他还在么？” 庆元帝一脸愉悦：“唔，太子又周游天下去了。爱卿如此慌张，是舍不得太子离开？” “不是！”礼部尚书脸色发白：“臣上朝的时候，太子去了礼部，好像让礼官准备了婚书……” “早些年，朕答应过太子，他的太子妃他自己做主。拿了也便拿了。不知他瞧上了谁家小姐？” “没……据说婚书是空白的……” 皇帝挥挥手：“那你急个什么？” “可、可太子他拿了二十多份婚书……还都是被殿下加盖了玉玺，祭过了太庙，有、有效的！” “啪！” 皇帝震得手里的话本子掉到了地上。 临近春节，闲花镇稍微有点闲钱的人家开始往大门口挂红灯笼。即便家境贫寒的农户，也带着一种对新年的憧憬贴起了对联和窗花。 只有无家可归的乞丐，依旧无处可去，瑟缩在寒冬里，奔波于残羹冷炙，连温饱都是一种奢望。 不过，对于闲花镇的乞丐来说，这一个冬天，似乎不大一样。 有一辆简陋的人力推车缓缓出现在大雪纷飞里。 它熟门熟路地赶往各个乞丐聚集的旮旯角，然后一身布衣的稚童打开推车上的大蒸笼，从里面取出还散发着一丝热气的白面馒头，分发给各乞丐，在乞丐的狼吞虎咽中，朗声问： “想不想天天吃白面馒头？” “想不想……吃馒头的时候还能加点肉？” “想不想每个月都有银子领？” 在濒临饿死与冻死的边缘，这软软的话语，似天上甘霖，抚平乞丐们对死亡的恐惧。 云锦的山脉由数十个群山组成。 而李绣他们所在闲花镇的这座山，叫做凤凰山，据说若干年前曾有一只活了三十年的长得像凤凰的公鸡王死在上面。 此刻的凤凰山上，有无数乞丐冒着冬雪，脚步哆嗦却又十分坚定地组成长龙，虔诚而狂热的往目的地赶。 李绣站在山顶。黄色腊梅成了一片漂亮的梅海，清冷扑鼻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乞丐们似一个个排成线觅食的蚂蚁群体，身后，戒了黄酒改喝清酒的杜黄皮若有所思： “你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圣人，为何要收留这群乞丐？” 吝啬鬼娄放扼腕叹息：“不仅收留还要给他们钱花！鹿爷，咱们现在的预算很紧张你知道么？” 李绣笑起来：“很快就有人送钱来了。至于这群乞丐……好好养养，谁知道以后会带来什么惊喜呢？你们就当我是在下一盘局，如今不过是散乱无章的开局，三年后……就该收官了！” 她轻叹一声：“到时候，你们啊，都有的忙了！做好准备。” 身后，蓦地响起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失败了呢？” 李绣转身，身后一棵梅花树下，身着银狐氅的美丽少年神情慵懒地靠在一株极盛的枝丫前，手里抱着一堆明黄色的卷轴，笑若皎月，风华绝代。 一段时日不见，这孩子……好像又好看了些！ “失败？”李绣瞧着少年，轻笑，“失败又如何？” 她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锐气：“以我之能，明明可以关起门过自己的容华日子，可我偏要以这天下为棋局，翻云覆雨，来一场自己的战歌，虽死无憾！” 她睨着少年，反问：“云锦，你敢不敢？” 云锦眼里有暗流汹涌，冬雪沾染上眼睑，似乎有了潮气。 这女人真是，不知道男人都禁不得激么？ 他好半晌才轻轻道：“敢啊！谁退缩谁是猪！” 略带稚气的话语，让李绣原本澎湃的心情瞬间平息下来。 她麋鹿面具下的唇角扬起玩味：“走吧，云锦小弟弟，带你瞧瞧姐姐为你打下的江山雏形！” 她却不知道，自己轻描淡写的话语，在尚未成年的云锦心里犹如泛起巨浪滔天！ 一直以来，周围的人都怎么跟自己说的？ 群臣们说，太子殿下，您别折腾什么新政了，万一失败了不是让江山社稷更加散乱么？ 皇上说，瞅瞅，朕怎么生出个不安心享乐偏偏瞎折腾怎么颠覆朝堂格局的傻儿子！ 皇兄们说，太子你瞧瞧，现在咱天宁，哪个武将扛得起将旗？哪个文臣撑得起民意？ 就连那个刚回来的楚王，都有暗探回报说他在骂自己是个做白日梦的死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