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姑子,我迟早便要拿刀架在她脖子上,”惜意气愤着。
清雅稍稍抬头来,侧着面庞:“罢了罢了,你若闹出了事,爹爹便要拿咱们开刀,他们不给,惜意你便遣了人再拿几只镯子当了,去外面换些药便是。”
惜意忽而坐于床榻边:“姑娘便告诉大娘子吧!告诉大少郎。”
“又不是未有说过,爹爹一手遮天,即便是告诉了他两人,又能如何了,还不如自个解决的好。”
翠荷稍稍蹙眉:“姑娘,您受这样的苦,如何是个头?”
她忽而将床头一册书拿起:“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我愿在这苦日子中,积成好的秉性,往后才能做个德行兼备的人。”
翠荷忽而热泪:“姑娘如此,细想来,堪为天下女子表率,坚韧如丝,知书达理,竟不知这往后,咱们姑娘会是个怎样的人儿。”
惜意欲要哄她开心,便接下话:“翠荷你还别说,指不定咱们姑娘往后便做了什么皇妃皇后的呢!来个仁君,再来个妃后,共谱我大金繁华。”
“你俩竟是越说越离谱了,你瞧瞧我,如今便要被逼着吃了口夹生饭了,还做皇妃贤后,痴心妄想。”
惜意凑近她面孔:“谁人知道往后如何,指不定呢!”
“再怎么也轮不到我,所以我从来也不想这些空洞的事,我只好好读书罢了!”
说完清雅独自细瞧着那书,惜意也随意去书案上拿了一本书来,搬来一方小墩子在床榻边,坐着看。
翠荷见状便也拿一小墩子来,围坐床榻边绣着一方帕子。
惜意读了一篇诗赋未读懂,惑疑满目,她俯身以请:“姑娘,您瞧瞧这豫章行苦相篇,到底是在讲何?为何傅玄本为男儿,确替姑娘家打抱不平,竟是少见。”
她未有看惜意手中的书,眨了眨眼睛悠悠念诗赋起来:“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再陈。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尘。女育无欣爱,不为家所珍。长大逃深室,藏头羞见人,短短几句,竟道尽了咱们姑娘家的苦楚,女子终是这时代无尽的牺牲物。”
惜意知道她又想起了伤心事,便与翠荷相视一眼说:
“姑娘,您莫要多想了,您乃是渤海名门之女,既是太祖驸马爷的亲外甥女,又是亲王的表妹。”
“如今奎可少郎又娶昭武大将军爱女,李家联着四大家族,乃是十足的皇亲国戚,再加上主君任高官,大娘子为诰命,您此生必会前程似锦,万不会有落败之时。”
她忽而笑起,对视惜意一番,又扬起红唇:
“你瞧瞧你变着法的哄我开心罢了!越是显赫家世,越是束缚,有无尽的责任要承担,反而我倒羡慕你这般的寻常女子,自由自在的多好。”
清雅说着说着便撑着面庞望向窗外,心中思绪万千。
惜意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寻常女子未必好,我幼时也躲藏着过日子,父母亡后,几个婆子便要将我买了,若不是大少郎救下,还不知现在如何了,但我自是知道自个也有责任要承担的。”
她将手中书一卷道:“自是有责任的,可为何要搭上我一辈子啊!与表哥哥久别重逢,我忽而觉得有丝陌生,他倒是未改变什么,我却……越发觉得生分,失去了往年的那种感觉。”
翠荷若有所思便插上一句:“姑娘,在婢子看来,时隔六年,却是会改变的,可您万不可因岐王而和他生了嫌隙,伤了感情。”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逆来顺受的日子过多了,受压迫多了,便想着冲破这束缚。”
“您一个小女子如何能和世道礼制做斗争呢?”
“不试怎能知道?以前的礼制都是对的吗?便不能改吗?”
翠荷听后低头不语,她便将两人的手拉在一起,认真十分:“我想来,你们俩啊!都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便是比我与嘉祥郡主的感情还要深,待咱们都大些了,你们便自己选人家,嫁妆什么的,我便求了姐姐由我李家出,我想你们过的自由自在。”
“惜意要一直伴着姑娘。”
“翠荷也是!”
她把头使劲摇:“你们俩都比我年长,再过几年还不嫁人怎么好?”
惜意眼中泛泪,紧握住她的手不放,清雅拭了拭她的眼泪说:“傻惜意啊!你哭什么啊!”
惜意又哭又笑:“我愿以蒲苇之躯护姑娘万全!”
翠荷也道:“奴儿也一样。”
“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必不会让你们作了这世间的牺牲物。”
清雅抚摸着两人的手,一时间笑意如同皎洁明月,主仆相视而望,如同多年好友般诉尽心事,此般深情厚谊确是难得,或许于她而言,她俩便是一个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