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娘子已孕,两月有余!”
“我还当是仆散氏呢!吓我一跳,”她抿着嘴一笑。
“凉国娘子也有了!”翠荷再说。
她扬起头来,望着桌案金阑外的飞雪,顾自摇头走过去:“哼,哼哼哼,那还真是喜事一桩,这十月份是个吉月啊!”
“十日之后,便是姑娘嫁日,奴儿也借了这份子喜气祝姑娘婚后早日得子,姑娘长了一副福相,像是个多子多福的人!”,翠荷前去为她披上披风。
“我不会有,我也不想与他有,孩子,是和心爱之人有的……”
“姑娘又是满嘴荒唐言!”翠荷系好她的衣带。
“你不懂罢了!好了,我前去瞧了姐姐,你替我去检查了献儿练字,让他练完之后歇息会儿,”
“是!”
她极速拢了披风,去床边拿了一只绒毛袖笼,便掀了帘而出,走的干脆。
既出暖阁,便是瑟瑟的寒风迎面而上,吹的她两颊燥红,再瞧了昔日的满园芳菲皆已寥落,水榭旁的廖花苇叶,小池内翠荇香菱,在这时节已然缤纷皆落,只举枯枝独立塘间。
不见锦鲤游鱼戏水来回,只剩了空深的池水,她深呼一口气向前,片刻便来了微澜苑主房,却帘而望,恭人在绣床边边绣着一幅《石榴万子图》。
“姐姐,您说要寻我的,如今,我自个来了!”
恭人扶着身子站起来:“这几日足不出户绣花,差点将此事忘了。”
她将女儿拉在明窗下的围子榻上坐,屏退左右自妆台抽屉中取了把钥匙,自衣橱中拿取了一只红木匣子,置于桌案子上,打开那匣,一叠叠的契纸放于其中。
她摸着那匣子的椟角道:“雅儿,你再过几日便要出嫁了,这里面是些宅户田地的契纸,我便给你了!”
她将匣子往她面前一推。
“姐姐,不必如此,爹爹已备了丰厚的陪嫁,已不需再要了!”清雅连忙摇手再将匣子推回。
“你爹爹备了丰厚的陪嫁是因大王下的聘礼多,下的乃是亲王妃的分量,你爹爹自然不能失了体面,但这些,是我独留给我爱女的,不算作陪嫁,是为了你往后受了什么委屈欺负,有个落脚的点,”
她再将那匣子打开,望着那张张已泛黄的契纸,又忍不住以手抚之,静思许久。
“这里头,有你外祖母那时自完颜家带来的嫁妆,丰厚的很,我弟兄多,唯有一姊早逝,家中便只剩我一女,我嫁过来时,你外祖母已逝近十年,你外祖便将她嫁妆悉数都给了我,”
“姐姐,你的嫁妆如此贵重,乃是外祖母留下的,姐姐便自个留着吧!”
“我留着做什么,喂了老鼠了。这里头,连着我与你祖母的嫁妆一起,说着置个像李家这样的大家业,那也不足为惊!太祖给了你祖母丰厚的嫁妆,”她拍拍那匣子的木盖。
“姐姐!”她忽而泪目。
“怎的了,要大喜了怎这样伤心来着?”
她又是两个指间轻沾着那眼角的点点泪花道:“我舍不得姐姐!我总觉着,我还未懂事,便要离开母亲嫁人了,都来不及与您多生活些日子。”
恭人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额前的点点流苏拨了下,握其手道:“待在李家,是折磨,你爹爹定会白般寻事,还不如嫁了出去,快活的过日子。”
“嗯?”她再瞧了她那红红的眼眶。
“这十几年,你受了不少苦,什么板子鞭子,什么冻罚禁食禁足你都尝遍了,却不曾想过,你未曾因此消沉,而是愈发的坚韧隐忍,倒真是难得,像个大家风范的姑娘。”
她将她搂在怀里,她瞧了清雅眼贴着她那锦裙啜泣,便轻抚着她那乌发,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我乌古论氏教出的女儿,才貌双全,德行俱佳,多少公子哥想联了喜,必不会像某些女子,只会撒娇发嗲,动不动便似个井市骂街妇一般毫无教养,”
再听了她啜泣的更厉害便道:“清雅,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持重端庄。往后你便是皇家的人儿了,定要记住,皇家人媵妾众多,免不了独守空房,莫要争宠骄横,有些事情勉强不来便做好令自己开心的事。”
她轻轻点着头。
“这一走,便是更深的重门朱恒,有时我虽说大王偏疼你,但你也要记住,爱是有期的,若哪日失了那份感情,你也定不要哭泣,人世间万物百态远比爱情来的美丽!”
她叮嘱着清雅,她也便抬起头来将那匣子端了起来,在手中仔细端详着,望着那陈旧的盒样子里,躺着的一叠叠泛黄的契纸,上面的油墨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清楚写的什么。
这份沉甸甸的爱,她收下了,是这十几年来母亲为她打算了。再抬头望母亲,近日的月子难熬,她越发清瘦了些,两鬓角爬上了点点白霜,那温婉的双眼边亦是爬上了浅浅的皱纹,再多的便是她垂下的红泪。
今日,已是深秋时节雪菲菲,离她的婚期,便只有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