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的是,去往辽阳,心安些!”
他说完,便轻叹息一声,忽觉喉咙里那番苦涩许久不能褪去,沉默了片刻,便嘱咐了众人下去,又安排了祗候人明日套好车驾,将该搬的东西装好,预计后日启程去往辽阳。
正当众人临去时,他抬头轻望着帷帘下一语不发的清雅,便召了她过来身边。他望着她那红涩的双眼,那妆面划过的条条泪痕,便略有心疼。
“清雅留下来陪孤王吧!”
他将她轻轻搂住,两人相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许久,他整夜未睡,她亦整夜陪他左右,望着他在桌案前将今日被杀众人的名字记于一本厚册子上,隐约可见,前一面上注为:“皇统九年十二月——胙王完颜元……薨。”
他写着写着,两眸间便纵横着泪水,垂滴在那墨迹之上。
原来,这些个枉死的灵魂,他都一笔一划的记下了。他未曾忘却他们被害时的残状,那样狰狞的面容和那般刺眼的血红,似是铁烙子一般将他的心烙了一道深深的伤疤。
“清雅!”他左手忽而一握,便握住了她的手。
“清雅!明日,我想去见舅公一趟,你陪我好吗?”
她未曾答复,只是静静的点点头,抚了绢子给他抹去眼角的残泪。
在这静谧的夏夜里,唯有鸣虫鸟雀,和明窗昏烛下相拥的两人。
第二日来李家,久违李石。他最近逢事颇多,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见了清雅与完颜雍便二话没说将两人邀进了正厅。
他令人上了些茶和茶点,又唤了高女官将靖可领了出来,这靖可已然两岁了,走路时规规矩矩的,决不左右晃动,便如献可一般。
小靖可上前甜甜唤道:“二姊姊!”
清雅猛的一瞧他都长的这般大了,一时间心酸不已,便伸开双手来将他抱起置于膝上,双眼通红的看着他:“靖儿怎长的这样大了!”
李石未曾携一丝严厉之色,抿着唇角答:“自然是大了,二丫头你也长大了!十五了,及笄之年。”
她唯有一丝笑来,敛着鬟道:“都嫁人两年多了,爹爹便莫要打趣了,什么及笄之年,倒也与我无关!”
李石点点头,探着她愈发沉静的双眼,问候一句:“二丫头,最近身子还好些吗?”
“还好,还好!”
“嗯嗯,还好,便也早日打算着,赶快给大王添个宝儿,你姑母的头发都要急白了!”
她听惯了这些言语,便也不作答复,将桌案上的茶点喂给那靖可,略听得一些李家家事。
李石押茶而叹,左思右想着,站起身来长跪于两人面前道:“大王,先前事确是微臣对不住您与夫人,微臣深感歉意,望大王恕罪。”
完颜雍见他老朽身姿,跪下又起来,也是念着旧情在,便亲身上前扶起他道:“舅公,孤王与娘子已然释怀,但请舅公往后莫要做这般的糊涂事儿!对清雅,对舅娘,都是莫大的伤害,她们都是您的家人啊!”
“微臣知道,微臣知道!是我的错,不该这般对清雅和娘子。”
他确实一副悲凄的样子,憔悴的脸颊上泛起红晕,许久未修剪的须髯显得凌乱不堪。
“大王,谢大王宽容大度!”
“大王,昨夜,祗候人已然与臣说了,陛下大杀宗室,将您指去了辽阳!”
完颜雍点点头,沉静下去。
李石亦是坦然自若,慢慢将头低了下来道:“也好,也好,回了辽阳,免得日日胆战心惊!”他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感叹几许道:“如今,大王来同我告别,我也要同您告别了!”
“陛下忌惮宗室,便降了我的职,派我去往中京护役新皇城端门,也是要离开京城了!”
“我本不打算将几个孩儿带上的,但远在中京,我这心里也实在放心不下,便也就将她几人带上算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终究是舍不得!”
清雅听了这句,再次心疼起来,征了许久,抱着靖可走出了屋,在外头正巧见了身怀四个月身孕的夹谷檀檀,两人便在廊上聊了起来。
“嫂嫂这肚儿是有几月了?”她抚摸着她那圆乎乎的肚子笑言。
“四月大了!”
她探其肚儿比寻常四个月要大,便惊喜的说:“若是说四个月,这肚儿看着要大些,不会是双生子吧!”
“害,哪里有这般容易了,是我吃好的吃多了罢!”
两人忽而笑起,清雅便想了想再道:“我想想,好似,我长这般大,只见过一对双生子,便是大姨母家的两个双生姊姊!但,生女不易,她诞下两女,便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