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结合黄同学的姓氏和专业,可以立刻从新生名单里找到他的全名,但几个室友都没有去搜。
因为季桐正乐此不疲地猜着谜:“黄工头?黄土木?黄木甬?”
“很有趣,但是太俗了。”黄同学面露微笑,“我名字的来历是非常高雅的,而且相当有底蕴。”
崔以南凑热闹道:“比如……黄土地?”
“哈哈。”
黄同学干笑两声,心知拖不下去了,叹了口气,用深邃的口吻道:“有句古话叫朝闻道,夕死可矣,听过吗?”
“听过,如果能得见真理,死而无憾。是挺高雅的,你爸妈水平蛮高啊。”
崔以南恍然大悟:“这句话里其他字都不太合适,所以你叫黄闻道?很大气嘛。”
黄同学的声音微妙地降下来,像蚊子嗡嗡:“嗯……没有道。”
“啊?”
崔以南愣了愣,听清楚他的话之后,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古怪,随即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没有参与猜谜活动的裴清沅反应了一下,似乎想笑,又用绝佳的自制力忍住了。
看着大家骤变的表情,黄闻尝试扭转气氛:“我爸说两个字的名字写起来比较快,删了一个字是为了我上小学后写卷子的时候不骂他。”
崔以南幸灾乐祸:“结果就变成天天想骂他了。”
在另外两人的奇异反应里,季桐表情茫然:“你爸说得对,两个字写起来方便,黄闻也很大气,你们为什么笑?”
听到他用天真的语气这样问,崔以南顿时不顾形象地笑得天崩地裂:“你反射弧好长哈哈哈哈哈,再多念几遍试试?”
季桐照做:“黄闻,黄闻,黄闻?”
在这一声声充满疑惑的呼唤里,连本来面带惆怅的黄闻都笑了:“小桐怎么傻乎乎的。”
摸不着头脑的季桐只好看向最镇定的宿主。
宿主倒没有说他傻,只是用明显有笑意闪动的眸子注视着他,淡声道:“没什么,别管他们。”
黄闻当即忘了名字带来的痛苦,积极道:“小桐是真不懂啊?来来来,让我们给你上一堂正儿八经的大学第一课,长长见识。”
崔以南笑得声音断断续续:“不行,我要给你也算一算桃花运,想不到你看起来这么受女生欢迎,居然——”
裴清沅及时地制止室友们试图污染人工智能思想的不良行为,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对季桐道:“快八点了,该洗漱睡觉了。”
“喂,哪有这么早上床睡觉的大学生,找借口也要讲点基本法好不好!”
“裴哥你也太护短了,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堂兄弟?表兄弟?”
季桐倒是差点忘了自己今天的人形时间即将耗尽,幸好有宿主提醒。
他的大伪装术还没给宿主展示。
他暂时放下黄闻之谜,赶在身体到期前,迅速跑去卫生间里按照标准流程洗漱,然后翻身上床。
“是真的,我要睡觉了。”季桐特意强调道,“我会秒睡的,一睡着就很沉,不用担心吵醒我,你们可以随便聊天,公放摇滚乐都行。”
这个“睡觉”时间着实太早了点,他不想因此影响室友们正常的活动。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黄闻和崔以南突然有点不敢确定:“真的假的?是传说中睡着了连地震都不会醒的那种吗?”
季桐上床的时候,裴清沅候在他床边,亲眼看见他悄悄对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便钻进被子里一动不动了。
与此同时,他的手心里忽然出现一小团毛茸茸的玩偶。
而被子里的“季桐”呼吸匀称,看起来睡得很熟。
原来这就是大伪装术。
床上的显然不是季桐,应该是一种能营造出假象的道具。
裴清沅观察了一会儿,用空着的手拉上床帘,才转头对两个好奇地探头张望的室友道:“真的。”
屏住呼吸的黄闻听见了那道绵长的呼吸声,下意识放低声音:“靠,真是秒睡啊?我能看看吗?”
裴清沅面无表情地用紧闭的床帘告诉了他答案。
“不用特意放轻声音,他不会被吵醒的。”
一开始两人将信将疑,冒着吵醒室友挨骂的风险放了一段音乐,发现那顶封闭的床帘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稳稳的呼吸声依旧,才真的信了,安心地继续聊天。
“这个生物钟和睡眠质量太神了。”崔以南啧啧称奇,“简直超出了科学的范畴。”
黄闻被睡觉气氛传染:“小桐睡得真香,我都听困了,今天要不早点睡?明天要开新生大会呢,我要养足精神释放魅力。”
“先洗漱呗,上床玩手机去,困了就睡。”
裴清沅则握着那个小玩偶,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明亮的台灯下,他慢慢摊开掌心,看见一只小小的白色猫咪,背上有一颗黑色爱心,湛蓝透亮如琉璃般的眼睛对着他狡黠地眨了眨。
季桐变成了玩偶猫咪蘑菇,同时在心里问他:“大伪装术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
按惯例,晚上裴清沅会抽出时间看书。
玩偶猫咪季桐被放在一只熟悉的小黄鸭身旁,安静地陪着他,偶尔帮他搜索或者补充一些资料。
一天下来,身后路过的室友对裴清沅桌上时不时出现的可爱玩偶已经见怪不怪,认定是季桐的东西摆在了这里。
等到正常的睡觉时间,结束学习的裴清沅准备上床前,犹豫片刻,伸手拿上了玩偶猫咪。
黄闻和崔以南也分别钻进了床铺,一个玩手机网上冲浪,一个闭目养神,说不定正在为明天的运势算上一卦。
整个寝室褪去喧嚣,渐渐静谧。
裴清沅握着玩偶,犹豫着该将使用这个形态的季桐放在哪里。
他不想将玩偶猫咪单独留在冰冷的桌面上。
枕头旁边?还是做个迷你吊床?
裴清沅尚未做出决定,便听见季桐的声音在心里响起。
“宿主宿主!我们来聊天。”
他停住了动作,应道:“好。”
不想打扰宿主看书的季桐已经憋了半个晚上了,总算找到机会,连忙连珠炮似的发问:“为什么刚才你们要笑黄闻的名字?我去搜了黄闻这两个字,没有找到任何笑话或者段子,你们在笑什么?”
裴清沅:……
季桐居然还没忘记这件事。
可是眼下的场合似乎更不适合回答这个问题了。
裴清沅陷入无言的沉默。
寝室里关了灯,床帘的缝隙里透出清冷夜色,淡淡的月光洒落朦胧的幻影,他听见自己格外鲜明的呼吸声。
见他久久不答,手心里的猫咪以为宿主睡着了,小心地动了动毛茸茸的爪子,戳戳宿主进行试探。
柔软的织物轻轻地拂过裴清沅的掌心与指间,在漫长夜里泛起阵阵温热的触感。
像是挠在了心上,似有若无的痒意。
半晌,季桐才听见宿主有些沉郁的声音。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