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荩苦苦支撑的时候,高丽王京城内的乱局已经达到了顶峰,崔鸣吉按照他和李倧商议的计划,已经准备好了车马,御营厅的士兵也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可是金尚宪抢先一步率领清流官员堵住了景福宫的大门,随着百官哭求李倧留下的阵仗越来越大,终于是惊动了城内的百姓,大量的百姓也加入了哭求李倧留下的行列。这些都是普通百姓或者说是王京城内的底层,因为他们没有车马,也不可能像达官贵人那样快速撤离王京,一旦李倧跑路并且将防守王京的士兵带走,那么王京就成了不设防的城池,这些留守的人就是死路一条,当年倭寇攻占王京烧杀抢掠,在很多老人的心中都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可是如今同样的故事又要重演,这些百姓们谁能答应。
上万人跪在景福宫前这样庞大的场面在整个高丽的历史上也很少见。跪在首位的右议政金尚宪对着宫内大喊道:“殿下,殿下,请你出来跟万民见面吧,我们不是在逼宫,也不是想谋反,我们是代表整个王京的百姓请殿下留下,带领我们共同抗击野人,要知道,高丽的国土已经沦陷了一半,若是轻易的放弃王京,殿下以为逃到釜山就安全了吗?小臣惶恐,若是殿下答应万民留守王京,即便是殿下想将小臣的项上人头拿去来发泄殿下心中的愤怒,小臣也毫无怨言。”早有宫人将金尚宪的话给原封不动的传回了景福宫内,听到金尚宪言语的李倧气的抽出墙边挂着的佩剑一下将面前的茶几给劈成了两半。“沽名钓誉!沽名钓誉!金尚宪这个混蛋摆明了是沽名钓誉,寡人若是现在砍了他岂不是成全了他的美名,寡人变成了什么,弃城而逃的懦夫,他金尚宪反而成了英雄,金尚宪,寡人定要杀汝!”愤怒到已经失去理智的李倧对着宫人们咆哮道。在中原文化系统内,深宫秘闻一向是非常危险的,方才李倧说的话当然只能是李倧可以说说,若是下面的这些宫女太监将李倧的话给传了出去,估计也就离死不远了。所以他们选择性无视了李倧的话,一个个趴在地上都当做没听见。
李倧发泄了一下情绪,扔掉了手中的佩剑蹲在了地上歇息,他当然明白,现在他和崔鸣吉的计划可以说已经犯了众怒,虽然王京乃至高丽都是两班这些达官贵人说了算,但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李倧自己还是明白的,现在王京城内的大部分民众都反对自己南迁,自己若是逆势而为恐怕会犯了众怒,到时候民众推翻自己都有可能,跟自己的王位比起来,好像还没有什么事的重要性能超过这个。李倧是不愿意放弃权力的,自己艰难继位,好不容易挫败了光海君复辟的企图,若是现在在阴沟里翻船,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怪只怪自己想的不周到,竟然将御营厅的士兵给提前放了出去,给大家落下了口实,想必现在崔鸣吉自己也是惹了一身骚吧。
正如李倧想的那样,现在比李倧情绪还要低落的便是崔鸣吉,本来他已经万事俱备,可是没想到就在出城之前出了岔子,消息一下子被走漏了,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毕竟高丽自称小中华,深受儒家君父思想熏陶的国民倒是不敢将矛头直接指向李倧,即便是金尚宪率领百官劝谏,那也只能是劝李倧留下,不能直接给国王扣上贪生怕死的帽子,但是崔鸣吉这边就不一样了,大家不敢将怒火发泄在李倧身上,还不敢将怒火发泄在崔鸣吉身上吗?即便他是领议政又怎么样,若是放在和平时期,领议政那是众人只能仰望的存在,但是现在野人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崔鸣吉非但没有劝国王留下跟大家一同守城,竟然还出馊主意让国王逃跑,这不是奸臣谁是奸臣,所以大家攻击的矛头直接就指向了崔鸣吉,他的府邸直接被愤怒的民众用烂菜叶和臭鸡蛋问候了,本来准备出门的崔鸣吉将大门紧闭,生怕愤怒的民众直接冲进来对自己造**身伤害。除了他府上的家丁之外,就连城内巡逻的士兵都加入了愤怒的民众的队伍,在崔鸣吉的府门外握起拳头高声喊着口号。崔鸣吉的头都要炸了,这下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些民众和军士都是没脑子的蠢货,国王守在王京有什么用,若是高丽军队可以和金兵一战他当然也会劝李倧留守王京,但是现在的局势明摆着是鸡蛋碰石头,李倧还留在这里那不是全完了吗?万一李倧被金国俘虏,难道高丽还能有大明另立新君的勇气不成,所以这个送死的方案想都不要想,可是这些蠢货认不清形势,非要在王京跟金兵拼命,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崔鸣吉在府内来回踱步,他叫来身边的家丁头领问道:“怎么样了,我写的书信已经发往顺天府了吗?”家丁头领躬身道:“大人放心,昨日已经飞鸽传书去京师了,估计往返还需要三天的时间,请大人耐心等待。”崔鸣吉没来由的一阵烦躁,高丽的国土就这么打,所谓三千里江山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说法,在大明面前,三千里江山不过是弹丸之地,自己的国家没有什么战略纵深,若是敌军骑兵突击,打的快的话几天就能占领全国,三天时间,自己究竟还有没有三天时间。当然家丁头领说的不错,从这里发鸽信去往大明顺天府的鸿胪寺往返确实需要时间,而三天是最乐观的估计,因为高丽驻扎在鸿胪寺的使节还要去觐见皇帝陛下,将这里的情况禀明,但是高丽是小国,高丽的事情也不在大明朝廷处理政务的第一顺位之内,能不能当天就预约到皇帝的接见还是个问题,若是预约不到恐怕还要等更长的时间,而且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敢保证,高丽的使节一将出兵的请求提出,大明就会立刻出兵,若是救援兵力来的不及时,高丽已经被全境占领,那就一切都完了。本来崔鸣吉就是想让李倧去釜山,实在不行就出海,到海上去避一避,反正只要不被金兵抓到,李倧就还是高丽合法朝廷的国王,只要国王在,高丽就乱不了,天兵来救援也能打着皇帝和李倧的旗号。若是李倧被金兵拿捏在手里,即便是大明天兵到了,恐怕也无力回天。
“景福宫呢?景福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金尚宪那帮人还堵在宫门口吗?”崔鸣吉又问道。家丁头领点点头,“是的,大人,右议政大人率领百官一直跪在景福宫门前,劝殿下不要离开王京,今天的规模更大了,不仅是他们,还有大量的民众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估计现在已经超过了万人,这么大的规模,历史罕见啊。”崔鸣吉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哗啦一声,茶杯摔得粉碎,崔鸣吉咆哮道:“金尚宪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平时看他还能写点锦绣文章,胸中有点墨水,可是现在呢,看他的样子简直跟个莽夫没什么区别,气节,气节有什么用,气节可以当饭吃吗,连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连国家都要灭亡的时候还去谈什么气节,这不是蠢货是什么?到底是高丽全国的百姓和能否延续下去的国运重要,还是什么狗屁气节重要,他金尚宪不会用脑子想一想吗?”
崔鸣吉的愤怒也只能限于自己,家丁头领对于这些政治问题是不敢答话的,一个说不好那就是人头落地的份,高丽朝廷对这些方面看的很严格,甚至可以说高丽的言官比大明的言官还要疯狂,已经到了捕风捉影的地步,动不动就要置人于死地。这让他们这些武将如何自处。崔鸣吉望着家丁头领,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事到临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给他分忧,对于这些武将,崔鸣吉是不指望的,他们能忠实的执行自己的命令已经是万幸,其他的就不要有什么奢求了。猛然崔鸣吉想起了什么,他抓住家丁头领的肩膀道:“你说,若是殿下不能去釜山,能不能去城外的南汉山城避一避,那边可是绝佳的防守地点,易守难攻,壬辰倭乱之后,朝中就有人提议要在王京附近建立一个可以防守的地方,万一遇到什么事情,王室还可以去那里避险。你是武将,我问你,若是我们能坚守南汉山城,你估计能坚持多久?”
家丁头领低下头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启禀大人,若是站在军事的角度,南汉山城确实是一个绝佳的防御地点,如果能有一万精锐驻扎,配合上火炮,抵挡三万金兵的攻击一个月的时间应当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