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清暄跟卫老国公最后一次见面,卫老国公却称他是殿下,一时间,赵清暄都不由笑了,也不知是讥笑还是冷笑,又或是无奈之故。
赵清暄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继续打量着卫老国公那张蜡黄的脸,半晌,缓声开口,道:“老国公这么着急忙慌地要见我一面,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交代的?”
卫老国公点点头,费劲地喘息了几口,然后看着赵清暄,一字一字郑重地道:“微臣及卫氏一门承蒙先帝……先帝厚爱,也担负先帝重托,从来都不敢遗忘先帝之……之所托、大夏之……江山,殚精竭虑几十载,如今总算辅佐……殿下归正位,微臣也算是功德圆满,便是死了也能跟先帝还有……聿怀太子复命了,而卫氏一门的使命亦、亦已完成,也到了该……该权归殿下的时候了,微臣已交代犬子移交兵权一事,往、往后凡卫氏一门子弟不会……不会再涉足军权,请殿、殿下相信微臣,相信……卫氏一门的忠心。”
待说完这一大段话之后,卫老国公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一声接一声,伴随着间或的咳嗽,似是个随时都会散架的破风箱,眼看着人就是要撑不住了,可卫老国公的一双眼却兀自死死盯着赵清暄,一眨不眨,那昏黄的眼睛里头明显显带着乞求,似是没有赵清暄的允诺,他便是闭不上眼一般。
赵清暄也在盯着卫国公看,同样一眨不眨,卫国公眼中的乞求他如何看不出来?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寒,顿了顿,赵清暄冷冷开口:“外祖父,您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您这是打算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整个卫氏一门子弟的性命吗?您是不是糊涂了?可就算是卫氏一门子弟做出再出格再可怖可恨之事,我这个光杆儿的殿下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所以您何苦又着急忙慌地寻死觅活?又何必一门心思地要交出军权?不若索性连本王的性命也一并取了,这样一来,这天下可不就变成你们卫氏一门的囊中物吗?还不是想杀谁便杀谁,怎么得?难不成是外祖父您到底还顾及着卫氏一门的面皮儿,需要本王这个傀儡为你们撑门面不成?”
赵清暄这话恰似一把剜心刀直戳卫老国公的心窝,卫老国公的瞳孔登时就是一缩,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卫老国公喘息着急促着道:“不……不是这样的,卫氏一门从、从无反心,卫氏一门从来都是……忠心事主,一直都、都秉承先帝遗愿,积蓄力量,保护殿下,穷尽所能,都……都是为了扶殿下上、上位……”
“所以连戕害皇子也是先帝遗愿?”蓦地,赵清暄打断了卫老国公,咬牙切齿地瞪着卫老国公,又问道,“你敢发誓,这也是先帝的遗愿?”
“我……我……”卫老国公的眼中顿时闪出许多愧疚心虚,他躲避着赵清暄的目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半晌好悬是稍稍缓过来了,卫老国公费劲地从枕下取出兵符,颤颤伸手递向赵清暄,一边又费劲地哑声道,“请殿下相、相信卫氏一门的……忠心,微臣是不得已,只有斩草除根,殿下……殿下的大位才能稳固,如若不然的话,只怕……只怕他日聿怀太子的悲剧也、也会在殿下身上重演……这、这亦是卫氏一门之使命……”
“殿下,生在天家,就当一早知晓,骨肉亲情从来都……都不是最要紧的,尤其是……是坐上了大位,就、就更加不能被情意所、所牵绊,这……这就是天子的命,一旦成为天子,就、就当断情绝爱,唯此,才能……稳坐江山,公心为国,先帝虽贤明,却、却始终为情意牵绊,更因此送了性命,撒手人寰,以至于江山落、落入二皇子之手,二皇子却比先帝还、还绕不过情恨,这些年更不知因此做出多少荒、荒唐事……”
“请殿下相信卫氏一门的……忠心,兵符在此,这是从前先帝亲自交……交到微臣手里的,为、为的是让微臣辅佐聿怀太子……继承大统,如今,微臣总算是……做到了,也总算能、能完璧归赵了……”
说到后面,卫老国公越发费劲,到后来喘息声都盖过了说话声,再然后,赵清暄便就彻底听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