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愁善感是从那时候起的,体弱多病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的,而这都为后来阿云的早逝早早地埋下了祸根。
小姑子的命运多舛,多年以来,方夫人这个做嫂子的自然都看在眼里,所以对于小姑子,方夫人虽然心里偶有羡慕,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同情怜悯的,能帮衬的地方也从来不会吝惜力气,方夫人是个厚道性子,正因为如此,方恒之对方夫人这位发妻十分爱重,夫妻两人举案齐眉、生儿育女,一过就是半辈子,方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方恒之却从来没有生过纳妾养小的心思,在外人眼里,夫妻两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情投意合、模范夫妻。
方夫人自己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丈夫,所以才能在生意上帮衬夫君,在管家上从不让夫君操劳费心,一直以来,她对于他们的夫妻关系是十分自信的,但是此时此刻,方夫人却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
她搞不清楚丈夫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唤着早逝的妹妹,为什么还会因此失控、不能自己。
方夫人也是头一次发现,也许自己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了解夫君,而这原因并非在她自己身上,而是夫君长久以来刻意对她、或者对任何人关上的一扇心门,那扇心门之后藏着不为人知、或许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心结。
而很明显,到今天,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终于忍不住了。
“阿云!阿云!哥哥对不起你啊!是哥哥害了你啊!”方恒之哽咽着道,满腔羞愧自责迸发而出。
方夫人听在耳中,更觉得云里雾里,心里也变得不安起来,一边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方恒之,一边回想着从前总是病恹恹的小姑子,方夫人的满腹疑问,如何又能忍得住?到底还是开口询问道:“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您跟我说说可好?怎么……怎么突然提起阿云来了?”
方恒之又伏案哭了一会儿,这才摇着头红着眼哽咽道:“其实阿云当年是想过要跟……要跟鹿从林和离的,只是……只是当时爹娘不肯,所以阿云又求到了我这里,让我这个做兄长的能够支持她,能够帮着说服爹娘,只是……只是当时我没能站在阿云的一边,反倒是劝着她不要钻牛角尖儿,要隐忍度日。”
方夫人一怔:“竟有这样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是的,这么多年,方夫人对此当真一无所知,若不是方恒之今日跟她提起,她又怎么可能知道曾经小姑子竟然会生过和离之心?不过在短暂的惊诧之后,方夫人也没有觉得多奇怪,毕竟小姑子素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在跟鹿从林的十几年的婚姻中,从来也没有低头服软的时候,方夫人因此没少劝过她,只是很显然小姑子半点儿也没听进去。
“就是鹿从林纳侧之后,”方恒之红着眼道,想起旧事,方恒之面色十分难看,带着愧疚,也带着愤怒,“你也是知道的,当时鹿从林的老娘以死相逼,非要鹿从林迎娘家侄的女儿过门不可,鹿从林虽然并不情愿,但是后来却还是迫于无奈同意了老娘的安排,阿云断断不能接受,当时便就回了娘家,求爹娘做主,许她跟鹿成林和离。”
方夫人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当时阿云的确是回娘家住过一段时间的,只是我倒是不清楚,她当时已经生出跟鹿从林和离的心思,还以为她只是在跟鹿从林赌气耍性子呢。”
“和离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爹娘自是不肯让人知晓,所以除了爹娘跟我之外,再没有别人知道,”方恒之摇摇头,叹息着道,“爹娘当时坚决不许,阿云无奈便就找到了我,求着让我出面去说服爹娘,许她与鹿成林和离,我当时也是不肯的,阿云才嫁过去多久?便就因为鹿从林纳侧的事儿闹着和离,这悍妒不容人的名声一旦传出,往后阿云还如何嫁得了人呢?所以我当时便就严词拒绝了,还训斥了阿云一番。”
“没想到阿云态度坚决,后来为了和离的事儿又几次找到我这里,我见她态度坚决,又对鹿成林彻底死了心,且又有那样一个难伺候的婆婆还有梅姨娘那样的肉中刺,这样过下去,阿云下半辈子也就只剩下折磨了,所以我便渐渐动摇了,不想看着阿云继续在鹿家受苦,所以我就去着了爹娘,想试着说服爹娘。”
方夫人道:“可是爹娘还是坚持不同意?”
方恒之叹了口气儿,点点头道:“爹娘坚决不肯,饶是我磨破了嘴皮子,爹娘还是态度坚持,没有丝毫动摇,反倒是我被爹娘又给说服了,觉得在这样的大事儿上断不能由着阿云来,而阿云这宁折不弯的性子也得改一改,没得日后因此吃了大亏,还有就是……”
说到此处,方恒之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不过他还是咬咬牙继续硬着头皮道:“爹娘不许阿云和离,除了要维护阿云跟方家的名声之外,还有另一重原因,当初爹娘之所以同意阿云跟鹿从林这门亲事,便就是看重鹿成林被举荐进了太医院、盼着阿云能够夫贵妻荣来着,而当时鹿成林在太医院屡获升迁、前程大好,爹娘自然要为了阿云后半生的富贵荣华着想,所以才劝着阿云吃下眼前苦,方能享得半生福,还不止这个,爹娘也有私心,毕竟方家在鹿从林身上没少投银子,自然不希望银子打了水漂,是盼着日后鹿从林这个女婿飞黄腾达,能够拉扯方家一把,所以,爹娘自然不肯同意阿云和离。”
方夫人闻言也叹了口气儿,点头道:“爹娘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自古都是夫妻劝和不劝离,更何况姑爷又是鹿成林这样前程大好的,自然就跟不希望小姑子跟姑爷和离了,毕竟真要和离了,又哪里能找得到各方面比鹿成林更好的姑爷呢?”